《铁石镇》(连载)【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仲璨的晚饭也已做好了,白菜炒肉片、煮青菜,然后就是早上在河里撒网捕到一些一指长的小鱼,裹一些豆粉扔进锅里炸成金黄色,配一碟海椒面干碟子,吃起来香酥可口。菜就放在船舱的木板上,仲璨又去他那间小木屋角落的酒坛里打了两碗包谷酒,刚才薛氏两兄弟回镇上时,老7就让他们带话给老母亲,他不回家吃饭了,在渡船上陪老汉喝喝酒。
酒至半酣老汉端起酒碗笑眯眯地说:“老7你听说过杨森没有?”
“以前解放前川军的一个头头嘛,后来跟着老蒋去了台湾。”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不听?”
“听,咋个不听呢,难得你有这个闲情嘛。”
抗战全面爆发的第三个年头,那个时候我还在成都读书,在学校里头宣传从军的标语随处可见,巡回演讲往来不断,操场上的“从军报名处”人头攒动,激昂的歌曲一刻也没有停过,同学们没有一个人能安稳地坐下来读圣贤书。有个同学的父亲赠给即将奔赴前线的儿子一面“死”字旗:白布旗正中写了个大大的“死”字,旗上写道:“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伤时拭血,死后裹身!“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我也报名参军了。近两万人的部队靠脚杆走出了四川,那个时候的川军被认为是当时中国“最糟的军队”,装备不足,缺乏弹药、给养和医疗设备,无论是部队的装备和军事素质、部队待遇,我们杂牌川军都无法与国民党中央军相提并论。但就像我们杨军长讲的那样:“我们过去打内战,对不起国家民族,是极其耻辱的。今天的抗日战争是保土卫国,流血牺牲,这是我们军人应尽的天职,我们川军决不能辜负父老乡亲的期望,要洒尽热血,为国争光。”
头上是日本人的飞机,地上是有着精炼装备的机械化部队,我还是命大呀,打了大大小小那么多场仗还把命给保住了,1944年在长衡会战的时候,我们被小日本包围在茶陵,那个时候杨司令手下的20、26两个军经过长期转战消耗,总共的兵力起来都不到七千人,还不如刚出川时一个师的人数呀,虽然后来突围成功,但我大腿被弹片打着了,不能跟着队伍去广西了。武昌沦陷了坐不成船,我们几个伤情不算重的就从湖北恩施入川,辗转到万州坐船经重庆到了宜宾我老表家。后来仗打完了才晓得,八年抗战期间四川出川将士伤亡人数占到了全国的五分之一,有将近三十万的弟兄们没有回的来。他们中绝大多数人没有多高的文化水平,讲不出什么大道理。身逢乱世,他们也许从来就没有感受过“国家”对他们做过什么,但在投身于保家卫国的残酷战争时,为了身后四万万同胞,宁可战至最后一人而决不后退!
我听在成都的父亲讲过一个故事,在一个寒冬腊月沉沉的深夜,有个衣衫褴褛的穷军人走到城门洞边卖汤圆的小摊子前,看起来是又冷又饿,埋头呼呼呼地只顾吃汤圆。眨眼间,穷当兵的却不见了!卖汤圆的小贩恍然大悟:当年出川抗战的川军苦啊,是那个赴国难牺牲的“无名英雄”从阴间回来吃汤圆了!老百姓们都哭了:“天冷了,他又冷又饿,莫让他在阴间受苦呀!”于是一家又一家,流泪端来一碗又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到城门前祭奠。
“来一根?”仲璨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叶子烟递给老7。
老7还沉醉于那场硝烟弥漫、残酷无情的战火中,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你那个抽不惯,我还是抽纸烟吧。”说着摸出了洋火,划燃先给老汉点上。幽幽的火光照在仲璨饱经沧桑的老脸上,那双曾经被岁月深深埋藏了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光彩闪过,那光彩流转着,似乎回到了那个动乱的年代。他所讲述的那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他的身影映射在船尾小木屋的墙上,像是一位飒爽英姿的军人,老7仿佛见到了40多年前,仲璨冲锋陷阵那段戎马生涯的岁月。
“之后你就一直呆在宜宾了?”
“哎,我其实不该回四川的,不然她也不会死。”
“江导岷山,流通楚泽,峰排桂岭,秀流仙源”在宜宾长江南岸,有一个依长江而繁衍生息的千年古镇,那里气候宜人,水陆交通便捷,汉代曾设驿站,为明清水运商贸之地。镇上酒肆茶楼,商店林立,繁华热闹。在抗战时期,曾成为与重庆、昆明、成都并列的中国大后方四大文化中心,这便是李庄了。日寇遍地燃起侵略烽火,占领国土,屠杀我同胞,要毁我文化,容不下一张学者的书桌。中华儿女不仅在前线抗击侵略者,还要反击日寇亡我中华精神传统的文化侵略,为坚持文化研究和教育后代,使民族文化得以薪火相传。国立同济大学、金陵大学、中央研究院、中央博物院、中国营造学社等十多家高等学府和科研院所,在抗战时期先后迁驻李庄。我就是在李庄养伤的时候认识她的,她是同济大学性情活泼开朗的学生,她端庄优雅、钟灵毓秀,在战火硝烟中,我俩约定等打完仗了,就去成都各自谋一份差事,然后相守一直走下去。在古色古香的老房子前,在葱郁清幽的竹影后,在细细窄窄九曲回肠的古街道上,在临江码头层层叠叠的石板阶梯下,都有我们两个成双成对的身影。
“哎!时间都到了1945年了,哪个晓得她坐渡船去宜宾城办事情,夏天涨洪水,一时间江水波浪滔天、奔腾咆哮,一船几十个人都见龙王去了,连尸首都没有寻到。”小日本跑了以后,我在成都呆了十多年,之后就到这铁石镇上来撑渡船了。
仲璨望着潺潺流淌的河水,缓缓地说道:老7呀这江水都是有灵性的,蕴藏着一种奇妙的力量,我天天就在船上住,她长眠在水下了,我就在这水上日日夜夜地陪着她嘛。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讲完这段恍如隔世的往事,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倒映在水中央的那一轮新月,在茫然的思索中,眼神凝住了,眉宇之间,一缕若隐若现的哀愁。
“小翠是个好女娃子,你要好生对待她哦。”仲璨望着岸边老7远去的身影大声说道。
初冬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散发出银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银霜,老7踏着月光大步流星地朝着镇上走去。
“老7”走到粮站拐角时,有人在黑暗中叫住了他。
“明天下午我没课,来学校找我,有事情给你说。”望着黄莺匆匆离去的背影,老7忧形于色。
在乡政府派出所办公室里,杨所长撩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是十点多了,拉灯按上挂锁准备回家睡觉,肚子里一阵翻滚,点了一支烟提着裤子钻进了乡政府的公厕。
拉了几下拉线开关灯泡都没亮“昨天才换的灯泡又被那个狗日子的偷去了。”杨所长只好提肛收腹小心翼翼地走到蹲位前,可蹲了老半天都拉不出来。
这时薛老大冲了进来,刚一蹲下就噼里啪啦的拉得好不畅快,杨所长听到后道说:“兄弟,真羡慕你呀,拉得这么痛快”薛老大苦苦说道:“有啥子好羡慕的哦,我裤儿都还没来得及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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