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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石镇》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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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8 18:36:13 | 只看该作者
《铁石镇》(连载)【十一】



“哒哒哒哒”临门摆放着的两台蝴蝶牌缝纫机连续不断地踩动着。左右两边墙撑着竹竿,上面挂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布匹,中央的案板上满满当当的也整齐码放着布料、咫尺、熨斗,这些天驼背裁缝店熙来攘往,前来取衣物的人们纷至沓来,走在铁石镇的大街上,一片喜庆与祥和的气息,到处都是比肩接踵的人群,人们的脸上挂满了欢笑。

春节未到时,镇上的娃娃们就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仿佛春节是一个既遥远又很难到达的地方。春节前大部分人家都会杀过年猪、灌香肠、熏腊肉、包叶儿耙。最开心的还是不谙世事的娃娃们,他们不仅可以穿新衣、拿“压岁钱”,还能放鞭炮、吃糖果、享用难得的大鱼大肉。

左边再高点”,

右边再低点”
“不对,不对,斜了··”

薛老大站在长条凳上,冬娃在他身后,指挥着在刘寡妇的门前贴春联,经过一番周折后,红红的春联端正牢固地贴在了大门两侧。

老7家阁楼上也挂满了香肠、腊肉,几个大簸箕里散放着叶儿耙、泡粑。白宰鸡、糖醋鱼、香肠、腊肉把堂屋中间的八仙桌摆的满满的。屋里屋外窗明几净流光溢彩,红红的灯笼、春联,今日杀掉的鲤鱼尾巴,也挨着往年的尾巴一同贴在了墙上,凸现着吉祥与喜气。大年三十了,团圆宴前,要在桌上摆放好碗筷,酒杯里倒满白酒,嘴里叨念着把亡故的先人请到桌上来享用。祭祀完祖先,划燃洋火,点燃挂在门前的鞭炮,外婆外公坐在正对大门的上百位后,彭老四、老7以及心似箭日夜兼程赶回来过年的兄弟姊妹们逐一入座,四嫂子和其余的女人、娃娃们则围坐在稍小的桌子边,色味俱佳、垂涎欲滴的团圆饭,家人团坐,小酒一杯,有笑有说,快乐、温馨、祥和的气氛,如春风般洋溢在老屋里。

一大家子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了,过年应该是一个欢天喜地悦目娱心的日子,然而老7却毫无喜庆的感觉和释然的心情。这些日子里,小翠对他关怀倍加,家里喂的那只下单的老母鸡也杀来炖汤给他端来,逢场又去猪肉摊贩那买大骨头熬汤,偶尔,清晨还会跑到兴隆桥水码头去小渔船上买几条河鱼给老7送去,只要不是赶场天,还会背去一背篼在黄沙河边割来的猪草。

老7吃完饭,走进阁楼拉开小木门,跨入木制结构的小阳台,风掠过来,把楼下那颗桉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他俯身趴在栏杆上望着汩汩流淌的黄沙河,时值正午,在太阳照耀下,河面上撒上了一层碎金,那一波波水纹伴着金色的光芒,要是这连绵不绝的烦恼,能随着舒缓的河水流向远方那该有多好呀。

脚下的木板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老7扶着墙探进身子。

“小翠,你怎么来了,家里吃过团年饭了?”

“吃过了老7哥,初一天是不能洗东西的,前些天我见你的被子还没有洗,今天天气好,呆会拿去河边洗一洗。”小翠说着便取下挂在墙上的剪刀,走到床边开始拆被子。

阁楼瓦砾一格细缝里透进了一道耀眼的阳光,使万千的微物一齐在其中活活飞动着,光透过纱帐,衬映出了小翠脸上的一层茸茸细毛所虚化的灵晕般的轮廓。老7惊异地发现小翠比他过去的印象更加漂亮,高挑身材从头到脚,所有的曲线都是完美的,衣服都是半旧的,发白的浅毛蓝裤子,淡黄色的的确良外套,从侧面可以看见她扬起脸微微笑着。

老7想起了他和小翠在河边慈竹林;在中学外庄稼地的小路上;在交通桥小山包上约会时的情景。有时像孩子一样手拉着手,默默地沿着庄稼地中间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有时站住,互相亲一下,甜蜜地相视一笑。走累了的时候,他们就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躺下来,小翠偎在他身边,小巧的嘴巴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轻轻地给他唱着:

送你送到小村外

有句话儿要交代

虽然已经是百花开

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

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

我在等着你回来

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

“老7哥,你听说过齐眉坊的故事没有呢?”小翠的问话,把老7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个还没有听说呢,你说来听听吧。”

“这个齐眉坊还是皇帝下旨修建的呢。”

“快别卖关子了,说吧。”

这也是我听我爷爷对我说的,以前这个牌坊位于我们铁石镇北端,就在河对面电站的那个地方,此坊创建于清朝咸丰三年,是铁石镇黄永开与妻杨氏共满百岁时,文宗皇帝下旨旌表为之建坊曰“齐眉坊”。当时的县令朱东瀚为坊题联一副刻于坊上,“人生不满君皆满;世上难逢我独逢”。寿联一出,博得赞声一片,此联妙在腰中隐去最关键的“百”字,且为集句。上联引汉乐府古辞《西门行》中“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优”;下联用俚语俗话“山中自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这副集句隐字寿联,工于匠心、独具一格、实十分精妙传神,令人赞不绝口。不仅传为佳话,而且载入了县志呢。牌坊由花岗石砌成,四柱三门,高大雄伟,雕刻精美,不过另外惋惜的是,修建电站时正是文革时期,牌坊未能躲过此劫。

老7哥,你知道吗,其实在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颗爱的种子。它可能萌发得很早,也可能贮存得很久;它可能成熟于短短的一瞬,也可能经历漫长的磨难而最终凋落。爱情是一种神物,不遇到适当的时机,它并不显露明显的形态,而当你清醒地意识到它的存在的时候,它就已经成熟了。

老7哥,你说咱俩也能像这两位老夫妻一样白头到老举暗齐眉吗?小翠那双水灵通透的大眼睛像纯净透明的湖水,像纤尘不染的镜子,默默地注视着他。

想不到眼前这位连初中都还未念完的小翠,还能知晓这等历史,老7听完不免感到有些意外。

其实老7哪里知道,自从两年前经杨所长介绍与老7相识之后,除了在心里爱上了老7,爱他的潇洒的风度,漂亮的体型和那处处都表现出来的大丈夫气质外,她的自卑感使她连走路的姿势和说话的语态都很是注意,生怕在他面前显出什么不妥当来,惹她心爱的人笑话。从那时起,她就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一定要为爱情而努力,为自己而拼搏,不断看各种书籍学习文化,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她相信通过自身的努力一定会慢慢地缩小与老7哥之间的差距。在去松林乡赶集摇曳的小船上、在摆摊的小木凳上、在老屋里昏暗的白炽灯下,《山乡巨变》、《铁人王进喜》、《红楼梦》、《简爱》这些小说她都是通过在城里工作的六舅托人带逐一回来细读的,遇上不认识的生字就摸出放在枕头边的新华字典。



噼噼啪啪”,突然,此起彼伏振聋发聩的鞭炮声响穿破云天,满街弥漫着火药的气味,白色的烟雾笼罩了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房屋仿佛也震动起来,小镇沸腾了,此时此刻正是年三十晚上零点,家家户户都点燃了挂在门前的一串串土炮,随着这惊天动地响彻云霄的一声声脆响,揭开新春佳节又一个黎明的序幕。

鞭炮声消失后不久,薛氏两兄弟带着冬娃到街上来拣掉落的零星散炮。

“大哥,你是咋把刘寡妇,不对,不对,你是咋把嫂子弄到手的呢?”薛老二笑嘻嘻地问他大哥。

二弟呀,不管做事还是做人,都要有闯劲,什么都别怕。”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蹲在路上用手指戳了一下地上的一坨牛粪,然后把指头放到嘴里舔净。

“大哥,看我的,兄弟我胆子还是有的。”薛老二也用手指戳了一下地上的牛粪放到嘴里舔着。

薛老大摇摇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但是二弟呀,有时光靠闯劲,不用脑壳思考、不学会察言观色也是不行的呀,我刚才是用中指戳粪,但舔的是食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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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8 18:39:28 | 只看该作者
《铁石镇》(连载)【十二】
铁石镇至三汇场这十来里没有航标的河道,狭窄幽暗激流险滩遍布于间,翻船淹人的事儿年年都有,需经验丰富、技艺老练娴熟的船夫撑篙方能顺利通过。蔚蓝色的河水在两山夹缝中奔突咆哮訇然作响,滋润着萋萋芳草,催开了簇簇鲜花,青山倒映在水中,虽物换星移,却经久不衰。乳白色的雾,从峡谷中一团一团的溢出,缓缓地漫上山坡,散成一片轻柔的薄纱。飘飘忽忽地笼罩着峡谷,那五彩的坡,错落有致的近峦,清丽淡雅的远山,全都遮隐在迷雾之中,天地间只有白茫茫、湿漉漉、凉丝丝的雾。
一艘扣有乌黑船篷的小木船顺着哗哗作响的河水朝着三汇场飘去,在码头系好缆绳,船上的一男一女便沿着鹅暖石河滩朝着趸船方向走去,不久从下游驶来一艘冒着黑烟的客船,这种二三十米长的客船,从老7母亲那辈开始就把它叫做“汽划子”,驾驶舱置于船首,威风凛凛的驾驶员拉响汽笛扳动船舵,船便突突突地离开了趸船,向着江心航道驶去。老7和小翠上船后坐在靠发动仓的位置,柴油机发出的剧烈震动通过钢铁的船底传到椅子上来,使人从脚底板至腿根都感到阵阵酥麻。望着奔腾汹涌的江水,老7想起了父亲曾为他讲述的一段往事。
岷江,长江上游的重要支流,明代以前一直被误认为是长江正源,这条发源于弓杠岭全长七百多公里的河流,经汶川、都江堰穿过成都平原,再经眉山、乐山,于宜宾注入长江。它的名字从来就是和险滩激流连在一起的,小时候老7一听到岷江的名字,就联想到了湍急的江水、奔腾的浪花、咆哮的险滩,就算是在平缓的江段,那江水像锅里烧开的水,一团团争先恐后地从江底涌出。在六十年代,正是新中国百业待兴的时期,处处需要木材,在祖国的西南生长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岷江给运送木材带来了极大的方便。老7的父亲那时便是一位放筏人。
筏运先要扎筏,先将每两根长短大小基本同样的捆在一起,捆木筏是用竹藤像姑娘编发辫一样编起来的,整个木筏都是用这种方法组合成一个坚固的整体。做好第一层,再在上面用同样的方法加扎第二层、第三、第四层。再在前后两端做好祥桩用来固定艄杆,做好后的艄干绑挂在祥桩上,一个筏子就作好了。筏扎好了后,再在上面的中间搭个类似于船篷的窝棚,里面放上行程需要的生活用品。选定好出发的日子,在江边祭完神灵,就可以起航了,从县城到宜宾一百多公里的河道上,要经过大小滩口一百多个,其中的险滩就有十几个。筏子经过险滩时,工人们抱着艄杆,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的盯着筏子运行的水道,还要随时扳动艄杆校正木筏行走方向。有一次老父亲被甩下了筏子,掉入冰冷刺骨的江中,翻滚的暗流如千万双冷血的手把他向下不断拉扯着,父亲说那时的他脑子里把这大半生重要的人和事,像是放坝坝电影一般快速地播放了一次,亲情、友情支撑着求生的本能,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让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冲破毛森骨立的黑暗,回到水面爬上筏子捡回了一条命。
在县城住了一晚后,老7和小翠又坐船返回了宁静安详的小镇。
“老7哥不用担心,这些天我给你纳几只鞋垫,走路就不会碍事了,医生说了,只要长期坚持功能性康复训练,就不会有什么的。等以后医学发达了,我们再去省城做矫正手术。再说了,以后有什么变故我也能一直照顾你的。呸呸呸,瞧我这张不会说话的嘴。”小翠如同爆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推。

“没事的,小翠你不用为我担心,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
“我就怕你有思想包袱,老7哥,前些日我妈在问呢,让在上半年把我们俩的事情给办了。”

老7的右脚摔断快三个月了,脚踝倒是康复的比较好,但髋关节却感觉隐隐作痛,这次去县医院照了片,医生诊断结果是先天性髋关节脱位,加上这次在魏医生那里去接骨,强力极度外展,导致股骨头受压过度,而且伴随有大小腿。这类长短腿直接的影响就是,轻者一瘸一拐,拄拐行走,重者根本没法行走。就目前医疗条件还不能通过手术解决这种病,只能在往后的日子里进行长期性的康复训练,骨骼发育定型,伤肢的骨骼畸形虽然无以复加,但如果恢复良好,产生并发症的几率就会降低很多。

昨晚在县城,老7瞒着小翠,说是去见一位男同学,其实还未出发时,老7就在镇上的邮政局接到了黄莺摇过来的电话,让他这次去县城务必到她家去一趟。黄莺的家就在她爸工作的县武装部里边的院子里,在圆形的假山水池边有一栋三层的小楼房,黄莺一家就住在紧邻花园的底楼,门前架着一辆飞鸽牌自行车,车梁上用彩纸精心地裹了起来,全车上下被擦得锃亮如同新买的一般,这是黄莺在县粮食局的哥哥上下班的坐骑。进屋是一个小客厅,除了必备的家具外,临窗的墙下还摆放着用布套罩着的一台缝纫机,熊猫牌电视机旁边的收音机里传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铿锵顿挫的声音。

“小伙子坐吧,不要拘束。”今晚家里只有黄莺军人出身的父亲在家。

“老7,来吃点东西。”黄莺拿出了什锦饼干和一些糖果摆在了桌上。

“铁石镇是个好地方呀,当年我带着几十个知青就在离铁石镇不远的三汇场插队落户,我们那个时候上山下乡不同于农场模式哦,几乎没有后勤保障,我带的这些娃娃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好些都还没有满十八岁呀,这一呆就是接近十年呀,大部分人最后都回去了,还有一些结了婚留在了三汇场。”

“爸,你就别谈你的往事了嘛。”黄莺撅起嘴打断了他的话。

“哦,我都差点忘了正事了。”黄莺的父亲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小伙子,黄莺在铁石镇多亏你经常帮忙照顾呀,你的事情,我家姑娘给我说了,这次县教育局有几个民办转公办的名额,但这是市里面专为品学兼优德才兼备的乡村教师预留的名额。铁石镇算是山区,你的情况我也听黄莺经常提起过,上周我也给县教育局的李局长单独说过了,在这个月底应该就会定下来,一有消息我就让黄莺通知你把。”

“老7,放心吧,转正的事情,不会有问题的,我爸和李局长是战友,平日里大家关系也不错的,等文件下来我第一时间给你说。对了,你的脚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老7手里提着黄莺强塞给他的苹果和一抓香蕉走在灯火阑珊的大街上。


“医生说是先天性髋关节脱位,目前的医疗技术不能做手术解决,只能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地进行康复训练。”


“你的身体这么棒,一定很快就能康复的。”

“好了,前面就是医院了,就送到这里吧,过些天就开学了,到那时我们再见面吧。”

“你和小翠的事情怎么样了呀?”黄莺望着老7远去的背影对他大声喊道。

老7假装没听见,拐过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临河吊脚楼下是垂钓的好地方,鱼竿是慈竹用煤油灯烤直后做成的,调整好一枚枚用鹅毛做的浮漂,用木棍在麻柳树下撬一些蚯蚓穿在鱼钩上做诱饵,举起鱼竿用力一抛,“嗖”地一声,鱼钩甩到了离岸三四米远的地方,接着便是静静地等候。薛老二精神抖擞地握着鱼竿,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漂,几分钟、十几分钟过去了,依旧纹丝不动,河面上微波荡漾,看得他双眼发酸,把鱼竿狠狠地插在泥巴里,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躁动不安地四处打望。

突然发现在他旁边不知何时掉落下来一条碎花内裤,转过身抬头望望身后几户人家的阳台观察一番后,发现只有一家晾晒有衣物,回过头又望望浮漂仍然没有动静。索性做一回好事把裤子给别人挂回去,薛老二心里这样想,于是他拿着内裤翻上了一人多高悬空的阳台,探着身子一手抓住栏杆,一手把内裤挂上晾衣的竹竿上。就在这此时,阳台与里屋的木板拉开了,王地主瞪目结舌、呆若木鸡地看着薛老二正吃力地探着身,手里拿着她的碎花内裤。二话不说捡起阳台上的木材棍就给薛老二砸了过去,一边砸一边大声地骂道。

“你个狗日的薛老二,臭不要脸的东西,居然偷老娘的内裤。”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呀···”薛老二跳下了阳台。

“老娘亲眼看见了,你还狡辩,让你狗日的狡辩。”王地主没等他说完,又继续捡起木材棍朝楼下砸去。

薛老二犹如败军之将拔起鱼竿捂着头灰溜溜地朝着兴隆桥方向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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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8 18:39:50 | 只看该作者
《铁石镇》(连载)【十三】

牛头山半山腰有一块斜坡地,此地背面靠山,前有兴隆溪潺潺流淌,极目远眺铁石镇全貌尽收眼底。夜幕下残月穿过一缕缕的微云,惨淡的月光映射在石板小道上,不时会有一阵风吹过小林树簌簌作响,寂静的夜显得格外诡异阴森,路过此处的行人步履匆匆,都会不由地加快步伐,在赤日炎炎的夏季夜晚偶尔还能瞧见蓝幽幽忽隐忽现的鬼火,这里便是铁石镇的坟场。半坡有条隐隐约约的小径,往里不足百米有一股常年流淌的淙淙清泉,泉水的旁的那座新坟里躺着的便是老7的母亲。
今天是老7母亲的头七,回魂夜的时间是头七当天的子时至亥时,是母亲故去后第一次返阳看望六亲眷属,七七祭日内的逝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家人在这一天万不可为了家庭琐事,口舌纷争产生矛盾,让逝者伤心遗憾,留恋红尘,不肯离去。子时,会有牛头马面,大小二鬼,四位阴差鬼兵,护送逝者的魂魄返还阳间家中。从窗户、烟囱等地入宅;亥时,由房门走出。家中摆放贡品当中要禁忌牛肉、马肉,越丰盛越好,以此来犒劳答谢四位鬼差,不让其为难打压逝者,把香烛酒食摆好,在地上铺一层炭灰,通过炭灰上留下的痕迹,用以检验母亲曾化身为哪一种动物来看过家人。点上长明灯是为了给母亲照亮通往极乐世界的道路,以免四处游荡成为孤魂野鬼,之后必须回避,睡不著也应该要躲入被窝,如果让死者魂魄看见家人,会令她记挂,影响投胎再世为人。



看着那把母亲日常坐的藤条椅,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头上布满银发的母亲依然安详地坐在吊脚楼里屋门前,面对着黄沙河看着正在水里嬉戏打闹的老7。划燃一根洋火,点上嘴里的纸烟,火光映红了他的脸颊,烟草味和火柴燃烧的硫磺味弥漫着小屋。前些日子,母亲还在向他追问和小翠亲事,而今日却已和母亲隔在遥不可及的两个世界里,突患脑淤血的母亲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离开了铁石镇那熟悉的青石板街,离开了人声嘈杂的茶馆,离开了波光粼粼的水巷子,如同一叶舟,解缆放桨,顺着这奔流不息的黄沙河水飘向远方,永远地离开了。被燃尽的烟头烫到了手指,才把老7的思绪拽了回来,往后的一段时间里,每当吃完夜饭,老7总会趿着母亲做的布鞋来到兴隆桥黄角树下的水码头,时至今日对于母亲老7才觉得有太多的愧疚,整日粗茶淡饭省吃节俭的老母亲去过最远的地方就只是县城,事过境迁,斯人已去,为何我们总是要等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人生就是一场得失间的轮回,把握眼前的一切,不要总以为得不到才是最珍贵的。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点上一支烟叭上一口,烟雾刚从鼻腔里冒出便被河风吹到身后去了,坐在码头的石阶上眯着眼黯然地望着远方,就像那时母亲站在码头盼着老7的杉木船归来时一样。

“什么?我是不会同意的,决不能同意,你怎么会和一个乡下的小子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必须和这个叫老7的人断绝一切往来,不然这样会毁了你。”
“妈,你不了解他,他是一个有思想、有理想的人,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呆板无趣的。”
“思想、理想能当饭吃?一个穷教书的能养活你?况且还只是一个民办老师而已。莺莺呀,我们这样一个家庭怎么能和一个在乡下做生意的家庭融合在一起?”
“怎么就不可能,我爸说过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是没有阶级、门第之分的,再说了,转公办的名单我都让我爸给教育局的李叔叔报上去了,到时候我们俩都能一起在县城中学··”
未等黄莺说完,她母亲激动地打断了她“什么?让他转公办老师?这是谁的鬼主意?这家里还有没有我?这么大的事情都一直瞒着我,你们太无法无天了,等老头子回来,我就让他给老李带话,不能把名额给他,因为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乡巴佬。”她气急败坏地吼道。
从小到大母亲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对她说过话,黄莺一下子忍受不了,跑进闺房锁上房门,趴在床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禹王宫门前的麻柳树稀疏的枝桠上悄无声息地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树干上有一只赭红头顶的啄木鸟,用它那有力的刚爪紧紧地攀在树上,“笃、笃、笃”正在神情专注、孜孜不倦地凿孔钩虫。教职工宿舍屋檐下的花台里各种花草也焕发出春天的气息,为了赶在上课前来到学校,铁石镇农村里的孩子们不得不带月披星早早地起床赶路,扯下挂在屋檐铁丝上微微发黑的毛巾在瓷盆里搓一把脸,匆匆吃完母亲准备的早饭,穿上满是补丁的衣裤,脚下是泛黄的解放胶鞋。月朗星稀的清晨,晨曦的微光驱走了夜的最后一缕黑暗,散落在大山各个角落里的孩子们,背着破旧的黄布书包,踏着皎洁的月光,踩着崎岖不平满是黄泥的山路,快步流星地朝着镇东头禹王宫中学欢快地奔去,在黄沙河青烟似的薄雾中一一迈进了校门,来到教室从书桌里拿出搪瓷杯或是铝饭盒,抓一把从家里带来的米,在伙食团旁那长满苔藓的老水井淘完米后,再把搪瓷杯拿到食堂里那水泥堆砌的土灶蒸笼里。待到中午放学时,找出自己的搪瓷杯,从课桌下里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母亲腌制的芽菜用来当做下饭菜,这就是一顿再简单不过的午餐了。禹王宫大殿两侧分别是男女生宿舍,路途特别遥远的学生就借宿在此,其余的学生下午放学后便背着书包沿着上学的路边走边玩回家去了。
黄莺也回到宿舍坐在放有备课本的桌前,一手拿着一支沾水钢笔,一手托着下巴,忧郁深邃的眼神望着窗外思绪却飘到半空中去了。那天母亲的一席话像是一只萦绕在耳边嗡嗡作响的苍蝇,赶了又来挥之不去。为何非要拿门当户对这些教条来约束我?难道母亲真是为了自己好?可和蔼的父亲曾经给她说过人与人之间是没有高低,没有贵贱的,灵魂和灵魂之间是平等的,当我们褪去华贵的服饰、粗布的外衣后是没有任何区别的。作为生命的存在体,就其本身而言是生而平等的。就如同猪鸭牛羊,无论胖瘦美丑都是为了宰杀,而人活着就是为了寻找快乐自由和实现自我价值!既然如此那老7与我之间就应该是平等的呀,我也有权利去争取属于我自己的爱情与生活。
此时在三汇场,薛老二正在向另一个人叙述着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情。

“同志你好,我是铁石镇的人,在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我六岁的时候我暗暗地喜欢上了我隔壁家的女孩,可还没等小学毕业,她就突然搬家了。”

同志,能给我一根烟抽抽吗?见面前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薛老二不急不躁又继续娓娓道来,语气中又增添了几丝无奈:“造化弄人,时隔近二十年,居然在这三汇场让我又遇见了她,我能百分之九十能确定是她,真的是她。她的样子在我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于是我问她,我能看看你的胎记吗?

然后她就把衣服脱光了。接着,接着你们就冲进来了呀。”

“你他妈的,当时如果不脱裤子我还真信你了。玩小姐都能编个故事,快摇电话让你铁石镇的亲戚过来交罚款领人。”穿着藏蓝色制服的公安对着薛老二大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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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8 18:40:55 | 只看该作者
《铁石镇》(连载)【十四】


天气回暖了,县里的放映队也开始轮流着到各个乡里放映电影了,开着拖拉机载着几大木箱的器材开到农机站上面的公路尽头,乡里找了几个壮劳力去帮着把放映设备抬到政府院坝里。过了响午乡政府楼顶那根树皮早已脱落的朽木桩上,用铁丝捆绑着的高音喇叭里不断传出晚上将要放电影的消息。铁石镇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少奔走相告呼亲唤友,消息就像煽动着翅膀的春燕翻山越岭传遍每个角落,炊烟尚未散尽,鸡鸭正蹒跚入笼,吃过夜饭街上的娃娃们便呼朋引伴三五成群嬉戏打闹着扛着板凳、竹椅子,较远的手里还拿着绑好的火把,朝着镇中心的戏台跑去,尽早去占据一个好位置。放影师傅周边的位置都被娃娃们占据了,因为这里能近距离观察到神奇的电影放映机,一睹放电影的人的风采。天快擦黑的时候,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流,都汇到了放影场上,来回走动的人们将高矮不一的男人、环肥燕瘦的女人们,姿态各异的人影映射在两根木杆子中间挂着的银幕上。

电影开始放映了,银幕前的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睁大着眼睛,伸长着脖子,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幕布,生怕看漏了一个动作。今天放映的影片是《地道战》小翠坐在靠近烟草市的角落里兴趣正浓,突然有人拉动了她的衣角。黄莺姐你也来看电影呀,有位置吗?过来我让给你坐吧。小翠热情地对黄莺说道。小翠,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件事要对你说说。黄莺面色凝重地说道。

小翠跟着黄莺走过兴隆桥来到中学的操场上,旁晚下过一场小雨,将操场上铺撒的碎炭花淋了个透,脚踩在上面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围墙草丛里蛐蛐正在欢快地叫着。

“小翠,这个学期结束我就要离开铁石镇了。”黄莺打破了沉静首先说道。

“怎么啦,要调回县城吗?我听老7哥说过,你来铁石镇主要是来锻炼的。”

“是呀,家里认识县教育局的领导,等民办转为公办的手续办好了我就调回县里的重点中学。这次的名额只有两个,另一个名额如果不出差错应该是老7。”

“老7哥!?这么珍惜的名额,一定会有很多人挤破头皮去争取,老7哥在县城也没有当官的亲戚呀,黄莺姐你一定是搞错了吧。”

“我亲自去给他争取的名额怎么会搞错。”

瞄了一眼瞠目结舌的小翠,黄莺又继续说道。

“其实早在几年前老7在县教委组织的培训班上我就已对老7有了好感,后来阴差阳错地我也被安排到这铁石镇,小翠对不起,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样爱着他。虽然老7一直把我当作妹妹来看待,但我被他的温文尔雅忠厚老实的善良性格和独特的人格魅力所深深吸引无法自拔。你们俩青梅竹马在这铁石镇从小一起长大,双方父母也都是很熟悉的街坊邻居,以后结婚生子一定能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

“但是!”
黄莺故作停顿突然换了一种顿挫有力的声音继续说道。“但是男人是应该有远大抱负的,特别是像老7这种有才气的年轻人,在这小小的铁石镇也能施展拳脚?难道就如此随波逐流蹉跎日月地度过一生?还有老7的腿伤,光是吃几罐中药是不能治愈的,得去省里甚至北京的大医院去找国外的专家教授,万一哪一天伤情得不到控制,是会瘫痪的呀。而这些不仅是有金钱就能办到的,还需要各个层面的关系网。小翠,放手吧,让老7去选择自己的事业与生活。”
直到影片将要结束时小翠才迈出了禹王宫,脚步显得有些蹒跚。电影刚刚散场,戏台前立刻噪杂起来,呼喊声、讨论声、小孩啼哭声、谁家的犬吠声,声声入耳。乡民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照明工具,蹑影追风般向着四面八方散去,有的推亮了手电,更多的是点燃了火把,燃烧的火焰映红了脚下的路和人们的脸,也映红了漆黑寂静的夜,成百上千的火把串联成一条条火龙,走出镇子后逐渐散去,移向不同的方向,如无际的苍穹上散布的颗颗繁星。

躺在床上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黄莺的那句话:“老7和你在一起会毁了他的前程!”
原来黄莺姐也和她一样深爱着老7哥,为了他不顾家里的反对,不仅义无反顾地昂首向前,并且还突破重重阻碍去为之争取转正的名额。而我呢?我又能给予老7哥什么?洗衣做饭带孩子?想到这些林林总总的事儿,小翠内心的自卑感与失落感顿时油然而生。
右手拿着灯座左手拿着手电,上下晃动着灯泡,灯丝搭在一起后,白织灯又亮了起来,强烈的灯光突然射入眼球,彭所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好了,灯修好了,咱们继续开会吧。”中短身材的黎乡长对大伙说道。“昨天我和杨所长去县里开会,现在是“严打”整治工作的关键时期,县公安局的黄局长直接点了我们的名,说我们近万人口的铁石镇,居然连一个典型人物都抓不出来。今晚召集各位来开会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吧。”乡长端起积满厚厚泥黄色茶垢的搪瓷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继续又说道。“当然,人也不能乱抓,必须要讲求证据,不能冤枉好人嘛,毕竟大家都是多年的乡邻,而且这严打斗争判的大多都比较重。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大家开始讨论吧。”黎乡长转动着眼珠,用锐利的眼神从内到外把办公室里参会的人挨个扫了一遍。邮电所的彭老四撩起手腕看了他心爱的上海牌手表,心里想着家里锑锅里给四嫂子炖的猪蹄应该已经差不多了。一只蚊子飞过来贴在额头上,彭老四恨恨地不停用手去拍打,但每次拍打的只是他自己,杨所长板着脸低着头已沉思良久。
“二弟,你看我给你买的什么?”薛老大神秘地对着薛老二故弄玄虚的说道。
“大哥这是什么呀,红床单?怎么还有一根电线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城里人都在用这玩意呀,这叫电热毯,插上电就像睡在灶头上一样,冬天用着巴适的很哦,我找熟人在县城买了两张,给你一个吧。”薛老大慷慨地说道。
当天晚上,薛老二便把电热毯铺到了床上,虽然时值盛夏,但他仍然迫不及待的把插头插上,想提前感受一下这高科技的玩意儿。
第二天拂晓,薛老大搓着惺忪的睡眼跑来叫二弟起床,今天他俩得送一船杉木去三汇场。拉亮电灯,薛老大瞧见二弟躺在床上浑身大汗淋漓,电热毯的插头还未拔掉。隔壁老曾家此时正在锅里热着昨天没吃完的回锅肉,肉的香气从木板墙的缝隙里飘了过来。

惊慌失色神色张皇的薛老大一个箭步跑到二弟跟前,扯开搭在肚皮上的薄被子,拉着手一下子把他从床上拖到了地下。

“都被烤出肉味道了,你狗日的还在睡。”

穿着裤衩的薛老二抬起头一脸懵懂地望着薛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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