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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铁石镇》连载 [打印本页]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8 20:54
标题: 《铁石镇》连载
铁石镇

【一】

     老7顾名思义在家中排行第七个,他们家本不是本地的原著居民,在岷江支流黄沙河下游有一个两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小集镇,相传很久以前这里最早是一位铁匠在此地打造农具,因技艺精湛、童叟无欺,七里八乡的农民闻讯而至络绎不绝。长此以往铁匠铺门庭若市,有人便在这此做起了生意,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形成了一个集市,所以名为铁石镇。镇上房屋多为木质结构建筑,紧邻河水的一面为吊脚楼上面住人下面喂养牲畜,邻街的一面为酒馆、茶馆、杂货铺等各类小商铺。

    主街上有几道用石头垒砌的水巷子直通河边,镇东头一颗饱经沧桑的黄角树旁有一座建于乾隆年间的兴隆桥,沿着桥下椭圆形的石阶数十丈便是水码头了。由于这条黄沙河离岷江水道不足十华里,山区盛产的木料、稻谷等物产随着各类大小的木船顺水而下进入岷江,返程时搭载着盐巴、布匹、日杂等外来产物。铁石镇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的水码头,从清代到民国一直是商贾云集,一片繁华的景象。老7为镇上的大姓彭家,其父做木材生意,并有几艘杉木打造的货船,来往于铁石镇与岷江三汇场码头之间,母亲经营着镇上一家小饭馆,日子过得虽算不上富裕,但也衣食无忧、丰衣足食。

     遇上日丽风清的好天气时,街上的女人们便会端着大大小小的盆子,一路说说笑笑沿着水巷子那长满苔藓的石板台阶来到黄沙河边洗衣裳。每当老7不用去课堂时,总会和隔壁的狗蛋一同相约,划着家里那艘小渔船在河边柳树下钓小鲫鱼,回去给坐月子的四嫂子熬汤用。每次钓鱼他总让狗蛋拿着鱼竿,自己却呆兮兮地望着在河边洗衣裳的小倩。就这样年复一年月复一日,不知不觉过了三年左右的光景。

     记得那天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的,雨丝缓缓地飘落下来,心中油然升起淡淡的惆怅,也许还带着几丝无奈。他和狗蛋哭丧着脸跑进屋子,父亲见状赶忙询问着是怎么一回事。脸上还印着一个巴掌印的老7支支吾吾地给父亲说道。今天交往了三年的女友小倩(你就这样盯着别人看了三年也算是女朋友?在一旁的狗蛋心里这样想,但忍了忍没有嘣出口。),突然告诉我她家里人不同意,原本我都想放弃的,但是父亲您从小就教导我们,要一个百折不回、永不言败的人,所以我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今天我特意去小倩那里找他家人做思想工作,但父亲呀,事实证明有些事还是不能强人所难,勉强不来的呀!比如他老公不但不同意,还他妈打我……

“啪!啪!”又是连续的二个耳光打在老7的脸上。

     每逢3、6、9日是铁石镇赶场的日子,也是人最多最为热闹的时候,每到赶场的那天,母亲和四嫂子天还没亮就得起床,买菜、做饭、点豆花、包抄手。待到早上8、9点,附近乡、村的农民们划着小木船或踏着黄泥,接踵而至从四面八方涌入铁石镇,把原本就不宽敞的街道挤的水泄不通。有的出卖自己多余的物产,有的买进自家所需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有的探亲访友办事情,也有人只是去看热闹而已。集市上所卖的东西百货皆聚,包罗万象,五乡四邻的男女老少林林总总的人都聚在此,吆喝声、鸡鸭狗叫声、小孩的啼哭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那时的人们普遍很节约,进饭馆一般也就是吃碗抄手、面条,或是一碗豆花外加白饭若干。比较有特色的就属“转转酒”了,三五个年龄相仿的老头相约,围着一个小方桌,然后高声嚷道“老板打二两烧酒来。”,那时只要一放假遇上赶场,老7就会被禁锢在饭馆里打杂,给这些老头打酒就是他最喜欢干的活了。酒坛是陶瓷烧制的土罐子,黄沙河里的细沙再用破布包裹着用来当做密封的盖子,拿上一个小土碗,打开酒坛后就会闻到一股醇香的粮食酒的味道,用一个竹筒所做的打酒勺,刚伸到酒坛里,这时老头们就会叮嘱他要拿稳,这样打的酒才不会从酒勺里溢出来。酒上桌后,他们就你一口我一口的转着喝,老头们抽的全是叶子烟,喝酒时往往都只是抿一口,嘴巴都会发出“吱”的一声。二两酒一般能喝上一两个小时,喝完后一般还会再续上一二两,这种喝酒的方式和茶馆文化差不多,喝酒并不是目的。
   忽然间外面街上人头攒动,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咋个回事哦?”
   “好像是杨所长抓到一个贼娃子了。”
   “是不是哦,走去乡政府看一下撒。”
    老7趁家人不注意,一溜烟也跟着这群看热闹的人群朝着街中心戏台背面乡政府的方向走去了。铁石乡政府是一座建于六十年代砖瓦结构的三层小楼,跨上几步石阶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乡政府的铁门,左边是门卫和收发室,里面住了个老头和一条大黑狗,老7以前曾被这条狗亲过一次,每次来这里都是小心翼翼地绕着走。再往里就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除了一些高大的梧桐,左边墙角还有几株冰粉,每到夏天孩子们就会悄悄地溜进院子里采冰粉回家,正对面就是乡政府的大楼,南面那堵墙上长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左边是一排平房,尽头是蝇虫遍地的厕所,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刺鼻的尿骚味。一楼楼梯口的那间便是派出所的办公室,被抓住的贼娃子低着头单手拷在楼梯的铁栏杆上面。
    “说吧薛老二,刘寡妇家的香肠是不是你偷的呀?”杨所长一边打开手铐一边问着。
所长把前来看热闹的群众打发走以后,一脚把办公室的木板门踹关上,苦口婆心把薛老二狠狠教育了一番,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了了之。
老7回到家百思不得其解感觉很纳闷,于是就跑去问他爹,父亲你说我们这街上的两兄弟,薛老大做事勤勤恳恳精明能干,老二成天却无所事事,尽干一些鸡鸣狗盗的事情,都是亲兄弟差别咋那么大呢。父亲意味深长地说道:“同样都是从鸡屁股出来的,有些成为了蛋,而有些却只是一把屎呀。”
    供销社的王地主挑着半桶水从父子身边走过,由于步履匆匆,桶里的水飞溅起来,有几滴打在老七的脸上,老七以为是鸡屎,连忙抬起手用那油光水滑的衣袖擦来擦去。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8 20:56
                                                 【二】

    出了镇东头的兴隆桥,便是一个三叉路口,正对面是粮站百来米的青石台阶,往左便是出镇子的大路,会路过一个名叫猪市坝的小集市,在赶场天这里山羊水牛、阿猫阿狗、小猪小鸭、公鸡母鸡各类叫声发聋振聩,附近的农民会把想要交易家禽拿到这个市场,四处散落的粪便气味让路过这里的人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穿过猪市坝,再上一个小斜坡便到了通往县城的那条曲曲弯弯的黄泥公路,跨过公路沿着笔直的小道走上不到十分钟,就能看见半山腰的镇中心小学了。听镇上的老人们讲,这小学原本是一所地主的宅院,祖上有个名叫王守善的,通过贩卖山中的药材起家,相传此人言而有信抱诚守真,加上时来运来左右逢源,生意蒸蒸日上越做越大。于是便在半山腰这块风水宝地修建了一所大宅院,此地背靠牛头山,左右两侧均为沟壑,唯独中间这块宅基为凸出的平台,面朝西方则能俯瞰铁石镇全景,只见那黄沙河犹如一条曲折悠长的蓝色丝带,铁石镇以戏台为中心两排主街从兴隆桥为首,镇西头水码头为尾,圈成了一个“船型”,从这里看下去,就犹如一条大船稳稳地停靠在黄沙河边,在凄风楚雨中苦苦等待着守候着。
    话说这王守善一家子,后几代均继承着祖上的生意,在铁石镇来说日子过的还比较富足,可到了清末家业传到了王道勤的手中时,这个执挎子弟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又沾染上了大烟,家境日渐衰落,老婆也一气之下带着儿女回了娘家。仲夏的一天,王家宅院火光冲天燃起了熊熊大火,由于火势很大,镇上以及四周的乡邻赶来时已无回天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座百年老宅化作灰烬。听人说这把火就是王道勤所放,在大火中还能听见他在堂屋里凄惨的叫声。不过在火灾过后却没能寻到他的尸首,后来有人说看见他背着包袱翻过了牛头山,朝着成都跑去了,也有人说他雇了一条船顺江而下,归隐在奉节的一座深山里孤独终老。镇上供销社的王秀芳就是这王家的后代,因为和王守善很是神似,所以镇上的人就给她取了个王地主的绰号。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已经放学很久了,教室里还传来了读书声,原来是王地主的儿子和另外几个调皮的娃儿被老师留在学校背诵乘法口诀表。上面的老师家属区里传来了新闻联播的声音,班主任曾老师看他们一模可怜模样,放他们回家去了。回到家王地主不免问起为何回家那么晚,儿子撒谎说是因为帮助低年级的同学打扫卫生才那么晚回家。第二天正逢赶集天,曾老师上街买菜,顺便到供销社买袋盐巴,地主看见老师就聊了些家常,最后曾老师让她娃多抓抓数学,不然又得像昨天一样被数学老师留下背课文了。狗日的娃儿又骗老娘,地主被气的怒不可遏。下午儿子耍毕回家准备吃晚饭时,被问及此事仍旧坚定不移、理直气壮,气急败坏的地主只好把儿子当作黑白电视机,揪着耳朵调起了频道。
“还是三两凉拌猪头肉、一碗豆花、二两酒?”看见薛老大走进店里,四嫂子连忙问道。
“对头,老规矩。”薛老大应了一声,又折头出去,跑到街对面供销社去了。
    这间门市主要是销售烟酒糖之类生活必需品,木制的玻璃货柜里鳞次栉比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类商品,柜台里坐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乌黑油亮的头发从中分开,在左右两边各扎了一个辫子,五官精致的镶嵌在清瘦白皙的脸庞上,两道柳眉下一双清澈水灵的眼睛。细细的嘴唇来回翻动着,嘴里正在嗑着南瓜子。
   “薛老大,买点啥子呢?”地主用余光看见薛老大迈了进来。
    “地主,在吃南瓜子哇,今天该你守门市嗦。拿包红芙蓉给我嘛。”
   地主随手从货柜里递了一包香烟给他。
“你慢慢守哈,我要过去吃饭了哈。”
     “耶,又去照顾四嫂子的生意嗦。”地主带着一点调侃的语气问道,嘴角还粘着半边瓜子壳。
      老7家开的这家饭馆分为两间,临街的这间一半被灶台、案板、碗柜、水缸占满了,灶台成弧形状上面支了三口铁锅,右边靠墙的这口较大的主要用来煮饭或是炖煮一些体积较大的食物,角落这口烧的是温火,用来点豆花,正对的这口较小火候随时都能掌控,用来炒菜、煮面条抄手什么的。中间放了一丈长的长桌,下方堆放着煤炭、柴火,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种大小的盘子和碗,木条钉制的小柜子用纱布密封着,里面是一些煮好的猪头肉、鲜肉等一些熟食,靠近门边包好的抄手、擀制的面条,整齐地放在一个圆形的搪瓷大盘子里。旁边一个玻璃罐子里装着下酒的好东西——油酥花生米。里面那间有一个小天井,下方是几个漂菜洗碗的水槽,墙角有一个长方形的大水缸,空余的地方摆了几个四方的餐桌。再往里就是阁楼部分了,左边是一个楼梯,通往下方的厕所以及喂养牲畜的地方,有一个通往河边的后门,上面是几间卧室,最外方是一个凸出的悬空阳台,趴在木栏杆上放眼望去黄沙河一览无遗。
     薛老大刚在条凳上坐下,四嫂子的男人乡邮电所的彭所长也下班回来了,他身材偏瘦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邮电制服,脚下穿着一双褪色的翻毛皮鞋,一颗黑痣如同一坨鼻屎粘在左边嘴角。
    “老表下班了哇,过来一起喝点酒嘛。”薛老大热情地招呼着。
    “表弟,酒就不喝了哦,下午所里还有事情了,你慢慢整哈。”
     四嫂子跑进跑出给他男人端茶倒水准备午饭,两人总是笑脸相迎看上去亲密无间,薛老顿生醋意端起碗喝了一口闷酒,又想起了三年前的往事。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8 20:57
【三】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接着便是一阵轰鸣的雷声,铜钱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砸在铁石镇片片黑瓦上,噼噼啪啪地作响。一道道雨水连成线顺着屋檐流了下来,在由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溅起一层层白色的雨雾,雨水夹杂着黄土砂石,顺着地势注入河中,不到一晚的时间,平日里水波不兴的黄沙河就会瞬间变成汹涌而浑浊的黄色。涨洪水的时候也是捕鱼的好时节,老7会叫上狗蛋在吊脚楼下,用撮箕撮一些小鱼虾,大人们则会撒网捕鱼,还有些会用装有钉耙的长竹竿打捞一些上游冲下的朽木枯枝当做柴火。
    “快看河中间有一根大木头。”
   “咦,上面好像还有一个人呢。”
    只见河心激流中一个女子抱住一根圆木,顺着湍急的洪水朝着兴隆桥水码头漂去。在这危急存亡的紧要关头,正在黄角树下和老表、王地主玩牌的薛老大扔掉手中的贰柒拾,大步流星朝着河边奔去。救上岸时女子已是奄奄一息,三人赶紧把她背到地主家去,经过左邻右舍四姑六婆的悉心照料,慢慢地恢复了元气。女子名叫郭小英,家在离这铁石镇还有六十多里地一个叫田家湾的地方,虽然才二十岁的年纪但其身世尤为坎坷,自幼父母双亡和身体佝偻的爷爷相依为命,由于家境贫寒待到出嫁的年纪也没有媒婆上门提亲,今年端午节好不容易在刘家沟找了个婆家,虽说那男人是个瘸子,但为人老实憨厚,家里还养了几头大肥猪,小英嫁过去也算是有了个依靠。谁料就在过门前一天,瘸子去门梁上糊对联,脚下一滑,刚好磕在门外的锄头上一命呜呼了。靠给别人放羊为生的爷爷自从在文昌沟摔断了腿就卧床不起,前些天也随着瘸子一起去了阴曹地府。还未过门男人就死掉了,私下里村里的那些大舌妇对小英总是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现在爷爷又跟着去了,这些人更是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地说她是克夫的扫把星。深陷孤单与绝望的小英回到自家那间破旧的土坯房里,睹物思人又想到了和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想到了瘸子男人、想到了那些丑恶嘴脸里吐出的盅虿之谗、恶言泼语,在镜子前梳好头发,穿上爷爷花去多年积蓄为她定做的红色嫁衣,一头跳进了滚滚的黄沙河。在滔天的洪水中,出于人天生的求生的本能,她抓住了一根木头,顺着洪水飘到了铁石镇。
     薛老大和这邮政所的彭所长是表兄弟,两人年纪相仿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而这郭小英自从被薛老大救起后,就适应了铁石镇的生活,康复之后就在留在老7家帮着老母亲打理着小饭馆。话说这郭小英有一双晶亮的眸子,嫩滑的肌肤高耸的酥胸,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飘拂,虽然没读几年书,但却温文尔雅,举止处透幽兰之姿。彭薛这俩老表,穿着开裆裤一同长大,彭老四对这个表弟很是了解,知道他对小英有一些意思,可懂事的郭小英俊秀的脸庞这些天总是在自己的脑海里浮现着,难道自己也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晚上彭老四躺在床上,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匣洋火,燃上了一支红芙蓉,对着木板房吐出一团烟雾,心中若有所思。隔壁老蒋家黑白电视里传来了赵忠祥那雄厚而铿锵的男声:“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在遥远而苍茫的非洲大草原上,两头健壮的雄狮正在为争夺交配权,而激烈地搏斗着,它们知道一旦失败意味着什么。”

    仲夏的夜晚天空繁星点点,映射在平静的黄沙河上,对岸水田里青蛙欢快的叫声此起彼伏,一条小木船趁着夜色在老7屋后的那颗外公种下的桉树前靠了岸,长期用来停泊来往的船只,树干上被缆绳勒出了道道伤痕。亥时已过,除了老7家还亮着灯,其余的人家早已熄灯睡觉。在楼上一个小方桌子上一个小瓷盘里是撒了盐巴和花椒面的油酥花生米,左右两边各放了一双竹筷,土碗里盛的是醇香的散装粮食酒,彭杨两位所长此时正在划拳行令谈古论今,酒量杨所长要略胜一筹,彭老四已是“三杯竹叶穿心过,两朵桃花上脸来”。
    吊脚楼下透出昏黄的灯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贴在木板上,从缝隙向里偷窥着什么。从墙那边透过来的不止是那微弱的光线,还有在那摇曳的煤油灯光下郭小英一丝不挂的身体,只见她蹲在木桶边,用瓜瓢舀着水往洁白如玉的身子上轻轻倒着水,薛老大一眼认出了这个人就是自家的兄弟薛老二。
    “半夜三更的你狗日的在这里干什么?”薛老大对着他呵斥道。
   “谁在外面?”里面的郭小英听见外面有声响,急忙警觉的问道。
    见事情败露,薛老二急中生智学起了猫的叫声,可这那是猫叫,更像是猪圈里那头老母猪的发情时的叫声。
    “抓流氓呀!抓流氓呀!”郭小英大声叫喊了起来。
     正在里屋喝酒的彭杨两位所长急忙跑到阳台上,瞧见楼下的身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两个在搞啥子,给老子站住!”杨所长一怒吼,一跃而起从近一丈高的阳台上跳下来,朝着薛家两兄弟飞奔而去。惊慌失措的两兄弟早已被小英的呼喊声吓得屁滚尿流,犹如惊弓之鸟跳上木船,消失在黄沙河茫茫雾色中了。而此时所发生的一切,已被坐在阁楼上穿着一件白色碎花衬衣,一双蓝色橡胶泡沫底拖鞋,拿着一把蒲扇乘凉的地主尽收眼底。

    彭所长和郭小英去相馆照了一张黑白照片,然后去乡政府领了一张结婚证,宴席就在自家办的。请了镇上几个有名的厨师,事无巨细事必躬亲老7的母亲都得亲力亲为,但毕竟家里人手有限,遇上这种大事儿,左邻右舍的三姑四婆都会自发过来帮忙,洗菜、洗碗、切菜大家各司其职。人太多,碗筷桌椅都不够,不过老母亲早就提前去其他邻居家里借了足够的桌椅板凳,每家都会在桌凳上做好记号,方便宴席结束后认领。所长结婚,来的人还真不少,县邮政局不远千里也派了代表过来,就连住在望仙岩的三母舅也一瘸一拐地背着背篼下山来了,还在供销社买一床弹花被给侄儿送了过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薛老二神思恍惚地说道:“大哥呀,我多么希望喝酒的时候旁边有个人深情地看着我,温柔的对我说,亲爱的少喝点,伤身体。而现实却是····”没等他说完,身旁的薛老大冲着他吼道:你在搞锤子哦,养鱼啊!喝起!喝起!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8 20:59
【四】


     在乡政府下面那条百来米长的小街,是由贩卖叶子烟形成的一个小市场,被岷江冲刷后的土地,在江水平缓的地段会形成大片肥沃的沙地,这些沙地是种植烟叶的上好土壤,铁石镇以西的岷江河段向来盛产叶子烟。烟叶成熟后收割下来,再将烟叶晾晒发软变黄,打捆包好做简单的发酵。每逢烟叶收获的季节,望君坝上的烟草贩子们便会挑着叶子烟,沿着黄沙河逆流而上星夜兼程赶到镇上,叶子烟长长的,色呈乌黑,将展开的叶子烟轻轻拍平顺,再慢慢地裹成一杆松紧适当的烟,烟往嘴上一叼,或是放进烟斗里,烟锅头一般是圆形,铜质或铁质,中间部分是由竹根制作的细细的一根长杆,一头接烟锅头,一头接烟锅嘴。做工精致烟锅嘴由玉石或白铜做成,划燃一根火柴,老头们便悠闲地喝了起来。
     小街上有一家只在赶集时才开门,专做这些烟贩子生意的小饭馆,且只卖猪血旺和豆花,煮熟的猪血和豆花,用小火温在两口大铁锅里,再用菜刀划成格子状,待到中午时分商贩们蜂拥而至,将原本不大的店铺挤得水泄不通,舀上一碗嫩白的豆花,盛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再来一盘调制好的辣椒酱,撒上少许碎葱花,就是一顿简单的午饭了。
    将灶台里的炉灰退去,码放好桌凳,再将早上卸下堆放在一旁的门板,一扇扇地按照先后顺序装好,最后再把一扇木门装上去,就基本完成了收摊子的所有事宜。闷热的夏季,在做完这些事情后,这位年轻的女人穿的这件“的确凉”印青花衬衣,是她已去世的男人两年前在供销社扯的布料,找镇西头信用社巷子里的驼背裁缝用脚踩的那台缝纫机打制的,此时已被汗水浸透,紧裹着她那纤细匀称、凹凸有致的身躯上。这个不到三十岁,拖着一个几岁的小娃儿,苦心经营着这个小店的女人,就是上次薛老二偷香肠的那户人家——名叫刘卫红的寡妇。锑锅里的水已烧开,刘寡妇将满满的一桶水踉跄着提到里屋天井下,褪去满是汗渍的衣裤,洗去一天的疲惫。
    “笃~~~笃~~~笃~~~”外面传来几声很有节奏的敲门声,刘寡妇一听便知道此时此刻站在门外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那个黑影就是薛老大。轻轻打开门栓,薛老大从门缝里溜了进来。
    “死鬼,今儿个咋那么早呢?”
    薛老大没作答,抱着丰腴的刘寡妇就是猛亲一阵。
    迫不及待地将刘寡妇抱上了床,眼前她那肤色雪白丰满成熟的肉体,早已让薛老大垂涎欲滴。
“冬娃还在里屋呢,你小声点哦。”刘寡妇对着他叮嘱道。
    薛老大轻轻地解开她的胸前的衣扣,雪白的胸脯露了出来,再将自己赤裸裸的身体和刘寡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刘寡妇口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断断续续地呻吟的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妈!妈!我尿裤子了。”正当两人颠鸾倒凤之时,刘寡妇的儿子冬娃,搓着惺忪的睡眼,突然出现在床前。
      这可把床上的两人吓的不轻,薛老大犹如离铉之箭从刘寡妇身子弹了下来,裹在靠墙的被子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第二天,语文老师安排了一篇作文,冬娃歪歪扭扭的作文是这样写道的:


                        《我妈妈很怕冷》
    昨晚薛叔叔来我家玩妈妈(标点符号打错了),说让我自己换裤子,明天就给我买一个冰糕。我妈妈叫刘卫红,她很怕冷,大热天盖子被子,还把薛叔叔也盖在身上,还冷的哼哼唧唧,直打哆嗦·····


     在铁石镇水码头下游不远处,潺潺的河水静悄悄地流淌,闪动着粼粼的水光,河水清澈见底,水中的游鱼碎石历历在目。一阵风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波浪,拍打着岸边的乱石,激起洁白晶莹的水花。这里是一个渡口,一艘细长的渡船由杉木打造,船底铺了一层隔板,两边船舷各放一条丈来米的用来坐人的木板。船篷用竹蔑编织而成,呈瓦状,中间夹着竹箬,既可遮阳,又可挡雨,船尾特意隔了一间,里面放一张小床、火炉、锅碗瓢盆等一些生活用具。船篙是由一根长长的竹竿,为了避免篙头被磨损或破裂,在下端安装有铁锥并用铁箍将其固定。
     撑船这个精瘦的老汉,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身穿一件满是补丁青灰色衣衫和一条土灰色卷过膝盖的裤子,脚下踩着一双有些泛白的草鞋。他颧骨很高,瘦削的脸,面色黝黑,两鬓斑白,眼角布满了皱纹,一撮山羊胡早已花白,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他名叫仲璨,老7曾听外婆讲起这仲璨在民国时期念过一些书,扛着枪跟着杨森出过川,一把年纪了也没娶过媳妇。在船头放着一个小木桶,上船的人都很自觉地将船钱放在里面,也有给老汉一些背篓里的瓜果蔬菜当做船钱,上学的娃娃过渡则无需给钱。遇上没带钱的,老汉也不会计较,乐呵呵地一笑了之。
     这天正巧没人过渡,仲璨老汉蹲坐在船头乐滋滋地抽着烟,老7娃去哪里呀,老汉看见划着双桨的老7问道。只见瘦弱的他,娴熟地划着一艘小货船,上面满载一根根圆圆的杉树。自从老7从镇上的中学毕业后,就没有再继续读书,子承父业,跟着老父亲做起了木材生意,在铁石镇收购的杉木,积累到一定数量后,装上货船再用镇东头曾铁匠打制的爪钉将其固定,顺着黄沙河河道,运送至黄沙河与岷江航道交汇处一个名叫三汇场的地方,由此卸船再用机动船运至长江下游。
    经过几年的磨砺,老7曾经青稚的脸庞多了一些阳刚之气,肤色变为古铜色,双眸幽深似深秋潭水,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几天后,老7从三汇场回到铁石镇,给仲璨老汉带了一条红芙蓉香烟,镇上的老头们大多都抽当地产的叶子烟,唯独这撑船的老汉抽的是纸烟,都是以前扛枪时长期养成的习惯。给了烟,老7并没有立即走,坐在船舱里,和老汉聊了起来。自打老7懂事起,就喜欢来这渡口玩耍,这仲老汉也是喜欢小孩子,津津乐道地给他们讲一些自己以前的故事,不时还把积攒下的硬糖拿出来给孩子们。

“跑完今年的船,我就不想再跑了。”老7望着岸边的苦竹林呢喃地说道。
“咋啦,吃不下这苦?”老汉说完划了根洋火点上了一根烟。
     “觉得这跑船的活,过于枯燥乏味,虽然木材生意能赚一些钱,但中觉得心里空空的。前段日子听四哥说中心小学有个代课老师的空缺,想去教教书,以前在学堂读书不用功,有了这个机会,一来想趁着好好学一些知识,二来也为镇上做一些事情,正好去年我又参加了县里组织民办教师培训班。但··”老7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吧。”
“但是我那对象不同意呀。”
“对象?”老汉又疑惑的口气问道。
        原来前段时候,通过在邮电所工作的四哥介绍,老7和派出所杨所长名叫小翠的表妹,其父母也是铁石镇人士,每逢赶场天,就在自家门前摆个摊,卖一些日常的小百货,其他日子就会背着这摊百货,到周边的集镇赶场时摆摊。小翠没念过什么书,也跟着父母起早贪黑坐起了生意,一副精明能干秀外慧中的模样。听说老7想去当什么代课老师,一是想老7和自己一样做生意,二是怕进了学校,遇见知书达理的女子变了心,心里不是很乐意。
“人生短暂,想做什么就及时去做吧,哪怕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但也比什么都没做强,什么都不做,只会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长长的遗憾,行动不一定带来快乐,而无行动则决无快乐。我到这年纪,总结出一点人生最重要的,就是想做什么就赶紧去做,别给人生留下遗憾,到了黄昏夕阳时,才去后悔那可就晚了哦。”老汉抽完烟,拿着长长的烟斗在鞋底哚哚地敲了几下。
      猪市坝的几颗梧桐树的飘下几片落叶,老7在兴隆桥上瞧见薛老大在河里冲凉,虽然这薛老大平日里都很抠门,但烧个洗澡水也节约不了几个钱吧?老7好奇地走下水码头。
“薛老表呀,你咋了?天都开始转凉了,怎么还用冷水洗澡啊!
家里还剩下两包感冒药,再不吃就过期了呀。”薛老大打了个喷嚏哆哆嗦嗦地说道。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10 16:46
                                              【五】


   这铁石镇上原本有五宫,分别是始建于明嘉靖的东皇宫,庙址现已变为乡政府的办公和宿舍楼,戏楼地址变为信用社的办公楼。始建于清乾隆二十八年的万寿宫,原位于街北兴隆桥桥头,解放后改作粮站用房。创建年代不详的文昌宫。创于乾隆四十七年的南华宫,紧邻王守善老宅,位于街北现铁石镇小学处。

   最后一座是创于嘉庆十四年的禹王宫,过兴隆桥往左几十米,跨上一节石阶,便是禹王宫门前的平台,平台成四方形,用条石堆砌而成,正前方栽有四株高大挺拔,枝桠婆娑的麻柳树,斑驳的树皮犹如老人脸上的皱纹饱经风霜,在五月份树上会开满小花,一串串的小白花连成串,向下垂吊。从地面向上望去,密密麻麻挂在树枝上,像是一条条流苏,在微风中摇曳,曼妙多姿。 踏上半丈高的台阶,再迈过一尺高的门槛,便进入了禹王宫,左右两边现已改为两排瓦房,正对中间地坝便是大殿,从左右对称的石阶上去便是禹王宫的大殿了。供奉着4000多年前治理洪水,长年在外与民众一起奋战“三过家门而不入”,中国第一代王朝创造者——大禹。殿上有两根整石雕成的龙柱,每根高约四丈,柱粗两尺,有两条石龙盘于柱上,不过在几年前的一场运动中被捣毁了。
    石柱上原有石刻对联一副:
三过勤劳远,九河奠定长;
苍生霖雨切,待命首双昂。
落款为:嘉庆丙子年闰六月吉旦,黔阳弟子黄兴祥敬献。

     大殿左边有条小巷子,走到尽头推开一扇木门,绕过一颗盘根错节的桃树,眼前便展露出一个凹凸不平的大坝子,坝子两侧有两排平房,左边地势较高的平房中间有一根笔直的楠竹立在哪里,顶上飘着一面五星红旗,东南角瓦房上孤零零地多出了一根四方的烟囱,上面站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这里便是学校的伙食团,时值周末伙食团大门紧锁。 老7在门外的水井打了一桶水,穿过小巷子一口气提到了禹王殿下右边瓦房的一间屋子,这里两排房子是中学教职工的宿舍。屋子里黄莺和同宿舍的俞小琴正在伏案认真地批改作业,老7和黄莺是前年在县城教育局办的代课老师培训班认识的,两人年纪相仿,都是执教语文,有着共同的理想与追求。黄莺高考失利,通过父母在县城的人际关系,在这铁石镇谋了个代课老师的职位,由于一场搞了十几年的运动,老7和黄莺这个岁数的年轻人,在学校里基本上没有学到什么知识,幸赖改革开放,对这场运动进行了彻底否定,青年们喊起了口号“要把被‘四人帮’耽搁的宝贵时间夺回来”,老7在培训班时,看见了县城掀起了读书的滔天巨浪,受此影响在这代课的前前后后几年,在邮电局的四哥和派出所的杨所长那里,通过各类书籍、报刊,从开阔了视野的《参考消息》到高尔基的《我的大学》、《在人间》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宁娜》。。。
      只要黄莺没回县城,老7就会跑到中学来,和她谈天说地,今早老7划着自家的小船在黄沙河上撒网捕了一些鱼,留了一些给四嫂子,剩下的便给黄莺她们提了过来。瞧见水缸快见底了,老7又帮着去提了几桶水。铝锅放在煤油炉子上,倒上一些菜籽油,黄莺做起了最拿手的酸菜鱼。“老7呀,就在这里和我们吃饭吧。”俞小琴说道。“不吃了哦,还是回家去吃吧,不然老妈又得说我了。”

     走出了学校大门,沿着青石板路,老7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走到了小翠家里,今天是十号,铁石镇和周边乡镇都不赶场,小翠父母在家做了一顿简单的家常菜。小翠还有一个姐姐,早年外嫁到了三汇场,对于二女儿小翠,父母还是想在这铁石镇找一个女婿,在自家身边呆着以后老了也算是有个依靠,对于老7这个准女婿,虽说平时不能帮忙着做生意,但也算是一个有知识的青年,老两口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老7哥,你倒是吃菜呀。”一边说着,一边给老7夹了一筷子老7最爱吃的回锅肉,小翠没念过什么书,很是崇拜老7哥这种才富五车的小年轻。她并不是那种简单的农村姑娘。她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感受和理解事物的能力很强,精神方面的追求和平常人有所不同。可惜她自己又没文化,在有文化的人面前,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她常在心里怨她父母不让她上学,等她明白过来时,一切都已经为时过晚了。她决心要选择一个有文化、而又在精神方面很丰富的男人做自己的伴侣。如果真正有合她心的男人,她就是做出任何牺牲也心甘情愿。

    虽说三汇场只是一个小镇,但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成为一个车水马龙、鱼龙混杂的地方,街上酒馆、饭馆、旅店,各种服务应有尽有。薛氏两兄弟从铁石镇收购了一船鲜生姜到这三汇场,今儿下午找了一个买家脱了手,在街上的小旅馆再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划船再回铁石镇。

“走!今晚哥带你去找乐子。”薛老大对他兄弟说道。
“找什么乐子呀?”
“码头上堤坝哪里有一家窑子还不错。”
     薛老大虽然有了刘寡妇,也免不了在外打野食吃。到不是因为他定力不够,而是因为他骨子里就是一个喜欢拈花惹草的人,就象苍蝇见到了馊肉,立马就会飞奔而去。
    薛老二一听大哥要带他去这种舒服享乐的地方,乐滋滋地笑开了花,屁颠屁颠地跟在薛老大身后。一路上既兴奋又紧张,迫不及待在脑海里想着一会儿将要发生的场景,体内的荷尔蒙禁不止地蠢蠢欲动,突然,他身体一颤,抖了几下......
“大哥!大哥!”
“啥子嘛?”薛老大显得有些不耐烦。
“回旅馆吧,咱们不去了。”
“为啥子?”
“我,我,我裤子湿了。”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10 16:49
                    【六】

      夜色朦胧,空气里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河边泥地上那片犬牙交错的野草也已掩盖上了晶莹的露珠,河道里起了晨雾,像是挂在空中千万条少女蝉翼般的白纱,河边的吊脚楼、篱笆、竹林都蒙在洁白朦胧的轻纱薄绡里,显得飘渺而神秘,一艘夜航的小船在乡卫生院背面的堡坎下解开缆绳,缓缓地向着上游飘去。在一盏幽暗的马灯照射下,影影倬倬能辨清船上一行有三人,在驶出铁石镇上码头数几百米后,河心出现了高耸的桥墩,三座高六丈的桥墩由全条石砌成,桥面为预制板,宽六米,长约百余米,这座名为“交通桥”的大桥,孤零零地横跨在黄沙河上,桥两边也没与之相对应的公路。

      六十年代中期,全国各地,各行各业,尤其是能源、军工等方面的大批技术骨干组成的十万大军从四面八方涌向三线——祖国的大西南,由此拉开了三线建设的大幕。在中央三线建设大转移中,铁石镇被选为了一个接受点,当时决定在此建三座军工企业,其中一座就选址在铁石镇对面的高峰寺。这座据说是专门生产铀的核工厂,计划在高峰寺山下打洞进去,然后在山洞里建厂。修路先架桥,筑桥先头部队奉命先期进入,在铁石镇黄沙河上游200米上架设桥梁一座。当时铁石镇还没有公路,所有建桥设备全部经岷江从黄沙河运送至此。其中最庞大最笨重的是一台苏联造的50千瓦柴油发电机,船到达铁石镇水码头后,密密麻麻去了上百人的队伍,如同蚂蚁搬家一样,好不容易才把它搬运到了施工现场作为动力和照明之用。大桥于1965年开工,铁石镇上许许多多的人都加入了修桥队伍。第二年即遇文化大革命,桥工队中的造反派起来把领导权夺了,当时在施工队负责安全保卫的一个团级军官也被弄来批斗游街。就在大桥快要完工,东岸最后一根桥桩即将完成的时候,桥工队负责人被通知回去参加紧急会议,会上告知因为工厂图纸丢失,总工程师自杀,此工程立即取消。当时整个工程的保卫保密程度极高,就连县市级公安部门也没介入,而由中央直接指派专人负责的。至今,只有这座修建极为牢固的公路大桥屹立在黄沙河上,成为了铁石镇三线建设这段历史的唯一见证。

        关于这段交通桥的历史,也都是老7在闲聊中为小翠讲述的,小船上一对母女蹲坐在船中央,一前一后各倒放着两个背篓,里面用编织袋装着赶集摆摊兜售的各种小百货,船尾一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正在有节奏地划着双桨。这是小翠一家去黄沙河上游的松林乡赶集。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的颜色,渐渐地鱼肚变成淡红色,朝霞像害羞的新娘,缓缓地从崇山里升起,金色的霞光,犹如一只神奇的巨手,徐徐拉开了柔软的雾帷,整个大地豁然开朗起来。暖暖的阳光穿破阵阵迷雾,映射在小翠清秀的脸庞上,绿竹夹岸,青峰涌翠,水清波平,小翠望着岸边连绵起伏的群山,心中若有所思。和老7交往也有一段时日了,双方父亲彼此都比较满意,小翠和老7也经常在茶余饭后牵手漫步于黄沙河边,老7也经常为她谈起学校里的趣闻乐事,她和老7哥虽谈不上如胶似漆但也算是情投意合,老7也有二十多岁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何迟迟没有对自己提起娶嫁之事呢?那天在表哥家一同吃饭,杨所长就当着小翠的面问过老7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结果老7连一句搪塞的话也没有,连忙举起酒杯让大家喝酒,难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此刻在铁石镇中学,黄莺正拿着一截细竹丫做成的教鞭在水泥黑板上指指点点,两年前在县教育局办的代课老师培训班那几个月的日子里,黄莺起初对来自乡下的老7并没什么好感,但经过不断的接触,发现这位个子中等,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木头木脑、呆板无趣,相反老7少年老成的性格比起那些乳臭未干,少不更事的同龄人来说,形成泾渭分明的对比。黄莺很快发现了他的这种气质,他俩有时在一块讨论当天老师讲过的一些知识,或者是一本共同看过的小说、音乐等等。班上的同学一度曾议论过他们的长长短短。但老7当时并不敢想这种事情,他和黄莺相比,有难以克服的自卑感,不是对于个人而言,而是指家庭、经济条件和社会地位这些方面而言。黄莺的父亲是南下干部县武装部部长,他母亲也是县糖酒公司的财务主任,而自己呢?铁石镇上普通的一介草民罢了。原以为培训班结束后,两人便会各奔东西,但生活有时候就是很奇妙,世间遍布巧合,这些巧合构成了相遇、离别与重逢,这些巧合拼凑起来成了你我现在的故事,人们所经历的故事,不外乎如此!在铁石镇老7和黄莺不期而遇,通过在铁石镇两年的接触,老7把她平静的内心世界彻底搅翻了,老7的性格、眼界、聪敏和精神追求都是她很喜欢的。军人出身的父亲把女儿安排在这穷乡僻壤的铁石镇是为转为公办教师做准备,再过上一年,就会调回县城省重点第一中学,万事俱备只需等待了。
       残阳依山,太阳收敛起刺眼的光芒,一抹殷红色的夕阳照在西边的山峦之上,湛蓝的天空浮动着一片片的白色云朵,它们在夕阳的辉映下呈现出火焰一般的嫣红。风儿吹皱的河面,泛起了层层涟漪,折射着殷红的霞光,像撒下一河红色的玛瑙,熠熠生辉。落日的光芒照在铁石镇那参差不齐的青瓦房顶上,万籁俱寂的小镇沐浴在落日的余辉之中。各家各户的烟囱已冒出袅袅炊烟,老7坐在小翠家吊脚楼下的一块石板上,右手夹着一根红芙蓉,不时探着身子朝着交通桥方向张望着,在夕阳快要落山时,小船终于靠了岸,老7是来接小翠的,昨天就说好了去杨所长家吃饭。还没等系上缆绳,小翠就跟着老7提前走了,穿过一条百余米的水巷子便进入了镇上的主街,王地主端着碗蹲在供销社的偃坎边正吃的津津有味。

“哟!原来是你们两个嗦,我还是以为是哪里来的小两口呢。”地主有意调侃道。
“地主嬢嬢不要逗起闹嘛,一个人在吃啥子好吃哦。”
这时,不知从哪儿跑来一条土狗,在地主身边转来转去摇着尾巴。
“滚开,这个狗日子,老娘的肉还不够吃呢。”一边说一边伸出脚去踢狗,偃坎上生了不少青苔,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哐当”左手拿着的搪瓷碗扣在了青石板上,土狗见状一下子扑上去吃了起来。
“我日你个先人板板,老娘的晚饭呀,打死你个狗日的。”土狗见势不妙夹着尾巴溜掉了,跌跌撞撞的地主拿着一双筷子撵了一段距离,便又停了下来,叉着腰气喘吁吁地大口吸着气。

    此时老7和小翠也已走远,正走到烟草市刘寡妇家门口,大门紧锁,门板缝透出一束束昏黄的灯光,里屋传来薛老大的声音。
“今天喊你给我买的眼药水在哪儿哦?”
“咦,小翠你听见没有,有男人的声音,这刘寡妇不是一个人住吗?”老7满腹狐疑,想走过去探明究竟,也许由于中午吃了不少红苕,“卟~~~~~~~”老7放了一个很长的响屁。
“快走吧,管什么闲事。”小翠拖着老7快步朝着乡政府走去。

“拿去,眼药水,医生说一天三次,一次滴三滴就可以了。”刘寡妇把药水递给薛老大。
    薛老大前段时间不知在哪儿惹上了红眼病,在镇上的老中医哪里拣了几付中药,中西医结合,所以又去卫生院弄了几瓶眼药水。
     薛老大坐在条凳上瞪大眼睛,对着房梁上挂着的那盏
       暗淡的白炽灯滴了一滴,闭上眼睛转了转眼珠子,再睁开眼,一片漆黑,突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妈的,这是买的啥子眼药水哦?老子的眼睛都瞎了!啥子都看不见了呀!”
    惊恐失色的薛老二被吓得魂不附体,顿时从椅子上摔倒了,身前的桌子也被掀翻在地,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刘寡妇在一旁破口骂道:“你个狗日的瓜娃子,停个电都把你吓成这个批样子!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11 21:27
铁石镇》(连载)【七】

     这铁石镇除了东边挨着黄沙河,其西、北也紧邻着一条小溪,黄沙河与这条小溪在下水码头交汇,除去东边九曲羊肠的山路,这北边还有一座桥与外界相连,桥下拱顶石头上现存石刻文字依然清晰可见“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岁次庚辰冬月初七日”,这便是兴隆桥了。桥下的小溪也因桥而得名,镇上的人都把这一弯流水潺潺的小溪叫做兴隆溪。 桥头的那一株古朴苍桑、冠如巨伞的黄桷树已有百年的历史,这颗盘根错节的黄角树根壮叶茂、皮若裂岩,尤其是那如蟠龙般的根系,从兴隆桥一直往下延伸至水码头,像是一位老态龙钟的百岁老人,捋着长须安详地坐在桥头,无怨无悔地守望着铁石镇的过去与将来。

     今日下午老7没有课,夹着备课本从猪市坝往家里走去,在兴隆桥头撞见了撑船的仲璨老汉,他手里提着一袋米急匆匆地从镇里出来。
“黄大爷买的啥子呢?”老7走到仲璨跟前问道。
“老7呀,这么早就回家了,船上没有米了,买一些回去,不然晚上只有吃河风了。”老汉乐呵呵地说道。
“我也去渡船上玩玩。”老7说着便从仲璨手里抢过了米袋。
     过了农机站的铁匠铺,沿着河边曲折蜿蜒的羊肠小道,一块形如拳头的巨石显得尤为打眼,石头朝着河道倾斜,远远望去像是一位唇焦口燥的路人,正低着头在河边酣畅淋漓地喝着水,这里便是渡口了。在淋不到雨的石头夹角整齐的堆放着一排排劈好的柴火,仲璨老汉随手拣了几根便跳上了渡船,船的四周溅起了层层涟漪。柴火在小炉子里噼啪作响,渡船上飘起了缕缕炊烟随着河风袅袅飘荡,老7点了一支烟坐在船头望着下游的一片河石滩发着呆。
     前些天,在邮电局工作的四哥交给老7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拆开信封扯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老7右手拿着信用力地甩了几下,凑到眼前只见一张洁白的信纸上隽秀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装浓抹总相宜。 这封没有署名的信上只有这首苏轼任通判期间写于杭州的《饮湖上初晴后雨》,如果换作他人看了此信一定是一头雾水,但看信的人是老7,只见他屏气敛息看完信件内容后,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心内体会不出是何种滋味。 这首表面为描写西湖旖旎风光的千古名句,实际上寄寓了苏东坡初遇王朝云时为之心动的感受。
     宋神宗熙宁四年,苏东坡因反对王安石新法而被贬为杭州通判,一日,他与几位文友同游西湖,宴饮时招来王朝云所在的歌舞班助兴,悠扬的丝竹声中,数名舞女长袖徐舒、轻盈曼舞,而舞在中央的王朝云又以其艳丽的姿色和高超的舞技,特别引人注目。舞罢,众舞女入座侍酒,王朝云恰转到苏东坡身边,这时的王朝云已换了另一种装束:洗净浓装、黛眉轻扫、朱唇微点,一身素净衣裙、清丽淡雅、楚楚可人,别有一番韵致,仿佛一股空谷幽兰的清香沁入苏东坡因世事变迁而黯淡的心。此时,本是丽阳普照、波光潋滟的西湖,天气突变阴云敝日、山水迷蒙。湖山佳人、相映成趣,苏东坡灵感顿至,挥毫写下了传颂千古描写西湖的佳句。朝云时年十二岁,虽然年幼,却聪慧机敏,由于十分仰慕东坡先生的才华,且受到苏轼夫妇的善待,十分庆幸自己与苏家的缘份,决意追随东坡先生终身。此后苏东坡对王朝云备极宠爱,收为侍女,于黄州纳为妾。因家境清寒,自幼沦落在歌舞班中,她天生丽质、聪颖灵慧,虽混迹烟尘之中,却独具一种清新洁雅的气质。
      苏东坡在杭州三年,之后又官迁密州、湖州,颠沛不已,甚至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副使,苏轼最困顿时,她始终如影随形、无怨无悔,甘愿与其共度患难,悉心为苏东坡调理生活起居,她用黄州廉价的肥猪肉,烘出香糯滑软、肥而不腻的肉块,作为苏东坡常食的佐餐妙品,这就是后来闻名遐迩的“东坡肉”。 她与苏轼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特别是陪伴苏轼度过了贬谪黄州和贬谪惠州两段艰难岁月,在被贬往南蛮之地的惠州,苏东坡巳是年近花甲,眼看运势转下,难得再有起复之望,身边众多的侍儿姬妾都陆续散去,只有王朝云始终如一,追随着苏东坡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到了惠州。
     哪知天道不测,造化弄人,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女人并没有陪伴老迈的苏轼走完他的人生之路,反而先于苏轼离开尘世的喧嚣。三十四岁时突然得了一种瘟疫,她在咽气之前握着苏东坡的手,念着《金刚经》上的谒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世上一切都为命定,人生就像梦、幻、泡、影,又像露水,像闪电,转眼之间就永古消逝了,因此没必要过于在意。”这番话不只是朝云对禅道的彻悟,其中也隐含着她临终时对东坡的无尽牵挂。
      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老7和黄莺坐在镇中学大门前平台边的条石上,谈论着有着相同爱好,才子佳人式的李清照赵明诚夫妇;唐代李商隐的爱情故事;东坡居士与朝云这段千古流芳的美好姻缘。天上的星斗点缀着深蓝的天空,陪伴着皎洁的明月,星星们以自己独特的美给以铁石镇最恬静的夜色,让月下之人沉醉在唯美的遐想之中。黄莺仰起头透过麻柳树稀疏的枝叶望着婆娑的月影,用柔婉的语调笑盈盈地说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装浓抹总相宜,我独爱苏东坡的这句诗,以后我遇见呆头呆脑的心上人,一定会写给他这段诗句用来敲打他的木鱼脑袋瓜”。
     “仲璨!仲璨!快把船撑过来!”对岸薛老大的呼喊声把老7的思绪拉了回来。
  仲璨缓缓地将船撑到对岸,还未停稳薛老大便动若脱兔般跳上了船,跟在他身后的薛老二却步履蹒跚,一瘸一拐地迈上船来。
        “二老表,你的脚怎么啦?”老7关切地问道。
         薛老二歪着嘴瞥了薛老大一眼:“让他来说吧。”
          “哎!昨日吃了晚饭,我就上街去闲逛,快要走到供销社的时候,我瞧见二弟踮着一只脚,斜着身子靠在电杆上,全身都在哆嗦,我就以为他触电了,捡起街边的一根木棍上去就是几棍子。结果那个晓得他原来是脱了鞋子,在那里抖鞋子里的沙子嘛。”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12 14:37
《铁石镇》(连载)【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仲璨的晚饭也已做好了,白菜炒肉片、煮青菜,然后就是早上在河里撒网捕到一些一指长的小鱼,裹一些豆粉扔进锅里炸成金黄色,配一碟海椒面干碟子,吃起来香酥可口。菜就放在船舱的木板上,仲璨又去他那间小木屋角落的酒坛里打了两碗包谷酒,刚才薛氏两兄弟回镇上时,老7就让他们带话给老母亲,他不回家吃饭了,在渡船上陪老汉喝喝酒。
        酒至半酣老汉端起酒碗笑眯眯地说:“老7你听说过杨森没有?”
       “以前解放前川军的一个头头嘛,后来跟着老蒋去了台湾。”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不听?”
      “听,咋个不听呢,难得你有这个闲情嘛。”
        抗战全面爆发的第三个年头,那个时候我还在成都读书,在学校里头宣传从军的标语随处可见,巡回演讲往来不断,操场上的“从军报名处”人头攒动,激昂的歌曲一刻也没有停过,同学们没有一个人能安稳地坐下来读圣贤书。有个同学的父亲赠给即将奔赴前线的儿子一面“死”字旗:白布旗正中写了个大大的“死”字,旗上写道:“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伤时拭血,死后裹身!“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我也报名参军了。近两万人的部队靠脚杆走出了四川,那个时候的川军被认为是当时中国“最糟的军队”,装备不足,缺乏弹药、给养和医疗设备,无论是部队的装备和军事素质、部队待遇,我们杂牌川军都无法与国民党中央军相提并论。但就像我们杨军长讲的那样:“我们过去打内战,对不起国家民族,是极其耻辱的。今天的抗日战争是保土卫国,流血牺牲,这是我们军人应尽的天职,我们川军决不能辜负父老乡亲的期望,要洒尽热血,为国争光。”
       头上是日本人的飞机,地上是有着精炼装备的机械化部队,我还是命大呀,打了大大小小那么多场仗还把命给保住了,1944年在长衡会战的时候,我们被小日本包围在茶陵,那个时候杨司令手下的20、26两个军经过长期转战消耗,总共的兵力起来都不到七千人,还不如刚出川时一个师的人数呀,虽然后来突围成功,但我大腿被弹片打着了,不能跟着队伍去广西了。武昌沦陷了坐不成船,我们几个伤情不算重的就从湖北恩施入川,辗转到万州坐船经重庆到了宜宾我老表家。后来仗打完了才晓得,八年抗战期间四川出川将士伤亡人数占到了全国的五分之一,有将近三十万的弟兄们没有回的来。他们中绝大多数人没有多高的文化水平,讲不出什么大道理。身逢乱世,他们也许从来就没有感受过“国家”对他们做过什么,但在投身于保家卫国的残酷战争时,为了身后四万万同胞,宁可战至最后一人而决不后退!

       我听在成都的父亲讲过一个故事,在一个寒冬腊月沉沉的深夜,有个衣衫褴褛的穷军人走到城门洞边卖汤圆的小摊子前,看起来是又冷又饿,埋头呼呼呼地只顾吃汤圆。眨眼间,穷当兵的却不见了!卖汤圆的小贩恍然大悟:当年出川抗战的川军苦啊,是那个赴国难牺牲的“无名英雄”从阴间回来吃汤圆了!老百姓们都哭了:“天冷了,他又冷又饿,莫让他在阴间受苦呀!”于是一家又一家,流泪端来一碗又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到城门前祭奠。

   “来一根?”仲璨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叶子烟递给老7。
    老7还沉醉于那场硝烟弥漫、残酷无情的战火中,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你那个抽不惯,我还是抽纸烟吧。”说着摸出了洋火,划燃先给老汉点上。幽幽的火光照在仲璨饱经沧桑的老脸上,那双曾经被岁月深深埋藏了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光彩闪过,那光彩流转着,似乎回到了那个动乱的年代。他所讲述的那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他的身影映射在船尾小木屋的墙上,像是一位飒爽英姿的军人,老7仿佛见到了40多年前,仲璨冲锋陷阵那段戎马生涯的岁月。

     “之后你就一直呆在宜宾了?”
    “哎,我其实不该回四川的,不然她也不会死。”
       “江导岷山,流通楚泽,峰排桂岭,秀流仙源”在宜宾长江南岸,有一个依长江而繁衍生息的千年古镇,那里气候宜人,水陆交通便捷,汉代曾设驿站,为明清水运商贸之地。镇上酒肆茶楼,商店林立,繁华热闹。在抗战时期,曾成为与重庆、昆明、成都并列的中国大后方四大文化中心,这便是李庄了。日寇遍地燃起侵略烽火,占领国土,屠杀我同胞,要毁我文化,容不下一张学者的书桌。中华儿女不仅在前线抗击侵略者,还要反击日寇亡我中华精神传统的文化侵略,为坚持文化研究和教育后代,使民族文化得以薪火相传。国立同济大学、金陵大学、中央研究院、中央博物院、中国营造学社等十多家高等学府和科研院所,在抗战时期先后迁驻李庄。我就是在李庄养伤的时候认识她的,她是同济大学性情活泼开朗的学生,她端庄优雅、钟灵毓秀,在战火硝烟中,我俩约定等打完仗了,就去成都各自谋一份差事,然后相守一直走下去。在古色古香的老房子前,在葱郁清幽的竹影后,在细细窄窄九曲回肠的古街道上,在临江码头层层叠叠的石板阶梯下,都有我们两个成双成对的身影。
     “哎!时间都到了1945年了,哪个晓得她坐渡船去宜宾城办事情,夏天涨洪水,一时间江水波浪滔天、奔腾咆哮,一船几十个人都见龙王去了,连尸首都没有寻到。”小日本跑了以后,我在成都呆了十多年,之后就到这铁石镇上来撑渡船了。
仲璨望着潺潺流淌的河水,缓缓地说道:老7呀这江水都是有灵性的,蕴藏着一种奇妙的力量,我天天就在船上住,她长眠在水下了,我就在这水上日日夜夜地陪着她嘛。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讲完这段恍如隔世的往事,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倒映在水中央的那一轮新月,在茫然的思索中,眼神凝住了,眉宇之间,一缕若隐若现的哀愁。
       “小翠是个好女娃子,你要好生对待她哦。”仲璨望着岸边老7远去的身影大声说道。
初冬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散发出银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银霜,老7踏着月光大步流星地朝着镇上走去。
    “老7”走到粮站拐角时,有人在黑暗中叫住了他。
     “明天下午我没课,来学校找我,有事情给你说。”望着黄莺匆匆离去的背影,老7忧形于色。
   
    在乡政府派出所办公室里,杨所长撩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是十点多了,拉灯按上挂锁准备回家睡觉,肚子里一阵翻滚,点了一支烟提着裤子钻进了乡政府的公厕。
    拉了几下拉线开关灯泡都没亮“昨天才换的灯泡又被那个狗日子的偷去了。”杨所长只好提肛收腹小心翼翼地走到蹲位前,可蹲了老半天都拉不出来。
       这时薛老大冲了进来,刚一蹲下就噼里啪啦的拉得好不畅快,杨所长听到后道说:“兄弟,真羡慕你呀,拉得这么痛快”薛老大苦苦说道:“有啥子好羡慕的哦,我裤儿都还没来得及脱呀。”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13 21:37
                                        《铁石镇》(连载)【九】

      沿着兴隆溪边的小道往上约五华里,羊肠小径两旁的草木葱茏、绿树成荫,穿过一片乱石,便被一座山崖挡住了去路,绝崖峭壁上有一股缸口粗的飞瀑从数十丈高的悬崖上如银河般倾泻而下,澎湃咆哮,珠玑四溅,砸落在崖底的水潭里琼浆飞洒,碧玉粉碎。从飞瀑中喷溅出来的小水珠细如烟尘,像一团乳白色的轻烟薄云,弥漫于空气之中,阵阵微风吹过,把瀑布吹得如烟如雾,给山涧林木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在飞瀑的左边有一天然洞穴形似半月,古名“月岩”,当地人称古天洞,又名神仙洞,步入其中顿觉习习凉风扑面而来,一群群蝙蝠飞翔岩间,洞内现存有石桌、石凳、石阶、石床等遗迹。清末有位姓黄的秀才,在洞顶石壁上专为此洞所作并题刻的

       《古天洞记》

半月岩前古洞天,仙人隐去洞清闲,

连珠串玉飞流瀑,白练长垂不卷帘。

     从神仙洞外灌木里走出一男一女正信步在山清水秀的田间小道上,走在前面的男人中短身材,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俊逸中透出文雅,胡须刮的倒是干干净净,不过刀法还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以至于在下巴上留下一条难以掩盖的刀痕,乍一看似乎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此人便是老7的四哥邮电局的彭所长,跟在他身后的是黄沙河上漂来的老婆郭小英。时光如梭已是一个娃娃妈的郭小英在这铁石镇一呆便是五年的光景了,平日里不是在铺子上忙前忙后,就是围着娃儿团团转,还没来过铁石镇这个家喻户晓的景点呢,彭所长今儿兴致好,非要带她来这里来走走,看看这个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好地方。

       “听说薛老大和刘寡妇扯证了?”
       “确有其事,前晚和杨所长一起喝酒我也听他提过。刘寡妇男人死的早,起早贪黑经营着那个小店,还得照顾小娃儿,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找个男人也算是有了个依靠。虽说薛老表家境贫寒,但也精明能干是个过日子的人选。改日我去问问我家老表,何时能喝到他俩的喜酒。

      “老7兄弟和小翠的事,这都快两年了,我看你妈也挺喜欢这姑娘的,咋还没有定下来呢?”

      “是呀,这小子腊月过后就二十三岁了,老母亲也问过他几次,但也没见他给个准信,哪天我单独找他聊聊才行,这个幺弟,没少让家里人操心。”



      “找我有什么事情呢?”老7下课后就直奔中学的教职工宿舍来了。

       “咦,俞小琴怎么不在呢?”

        “她家里有事,请假回家了。坐这里吧,咱们一块坐一坐。”坐在弹簧沙发上的黄莺见老7伸手去搬凳子,急忙对他说道。

         老7犹豫了一下,就挨着她座在凹凸不平的沙发上,半天谁也没说话。

          “我要走了……”黄莺突然开口说。

        “到什么地方去?”老7转过头问。

       “永远离开这里!”黄莺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斑驳的墙面。


       “为什么要离开呢?”老7问道。

       “我父亲在县城中学给我安排了一个语文老师的职位。”


         “你愿意走吗?”未等黄莺说完,老7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黄莺避开了老7锐利的眼神,憧憬似地望着窗外那株清幽淡雅却超凡脱俗的梅花喃喃地说:“我当然愿意走!县城是我家乡,哪里有我的朋友、儿时的玩伴,还有我最亲的家人,而且这次不是代课老师,而是有编制的公办教师。”

       “县城还有良好的学习环境与氛围,能更好的发展,哎····”老7叹了一口气“我是没有这种命哦,就一辈子呆在这穷乡僻壤的铁石镇吧。”

     黄莺转过头,脸上露出一种无法描述的微笑,望着老7说道:“你想不想去县城?”

   “县城不远呀,坐船到三汇场,再坐机动船沿着岷江逆流而上,几个小时就能到了,以后我会来经常看望你的。”

      “我是让你和我一起走,离开铁石镇,去县中学教书,我们两个一起生活。”

       老7惊讶的得像头顶炸了个响雷,顿时目瞪舌彊,惊喜交集地回过头看着黄莺。

      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她激动地说:“老7,自从我来到这铁石镇以后,我的心就一天也没有宁静过。其实早在培训班的日子里,我就很喜欢你,只不过那时我们接触时间太短,

         经过这两年的相处,我才知道我真正爱的人是你!咱们在一块生活吧!跟我回县城,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在城市里才会有发展。我一定让父亲设法通过关系,让你转为公办教师。”

“你先别急,容我好生想一想”黄莺对他点点头。

       黄莺和小翠放在一起比较,不平衡是显而易见的,黄莺和他各方面都合适。她有文化,聪敏,家庭条件也好。在她身上弥漫着一种对他来说是非常神秘的魅力。家庭出身和经济条件的差别,不同的生活环境和个人经历,使他们天然地隔了一层什么,这反而更增加了他对她的神秘感。而小翠这样的本地姑娘,他非常熟悉,一眼就能看到底。他认为她们是单纯的,也往往是单调的。过去曾幻想过的游丝断缕,突然就变成了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只要他现在说一句愿意,他就将和她一块生活!
        但他不能不认真考虑他和小翠的关系。他和她已经热烈地相爱了一段时间。小翠的美丽和善良,多情和温柔,无私的、全身心的爱,曾最初唤醒了他青春萌动;点燃起了他身上的爱情火焰。小翠将来除过是人优秀的农村家庭妇女,再也没什么发展了。要是和小翠结婚了,他实际上也就被拴在这个闭塞的铁石镇。“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一到县城工作以后,他就将进入公办教师的队伍发展自己的喜爱的教师事业了,这一切就等他说个“愿意”就行了。为了小翠的爱情,而贻误了自己生活道路上这个重要的转折——这也许是决定自己整个一生命运的转折?或许黄莺作为恋人要更好,更丰富,更有色彩?
       在店里忙活了整整一天,薛老大把买来的一只猪耳朵放在锅里煮熟后,在菜板上切成片状,再加入酱油、白糖、红油、葱丝、香菜,倒入小瓷盆里用筷子拌匀倒在盘子里。猪耳口感好,吃到嘴里又柔韧又脆,味道鲜香不腻,是很好的下酒菜,也是薛老二最爱的菜肴之一。
       两兄弟把下酒菜摆在床边的小方凳上,两人坐在床沿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屏幕上麻麻点点的黑白电视。
   “哥俩好呀,四季财呀,五魁首呀,六六六呀,八匹马呀,“东风吹,战鼓雷,今天喝酒谁怕谁,谁怕谁呀,乌龟怕铁锤呀。。。”
       觥筹交错,划拳行令,薛老二不胜酒力,三杯酒下肚,目光迷离,似乎有几个大哥眼前晃悠。
     “大··大··大哥,我咋一喝点酒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呢?”薛老二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狗日的前些天去三汇场又去窑子耍了?哎···不过说,男人嘛,就那点事儿,喝喝酒,花天酒地也是正常的。”薛老大语重心长地说道
       薛老二支支吾吾地说道:“不是的··,哥··,我··我尿你床上了。”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14 13:30
                                       《铁石镇》(连载)【

         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寒星,黎明,像一把利剑,劈开了残夜,迎来了冬日的暖阳。万籁俱寂,冬季的浓雾填满了沟壑,在雾气弥漫的竹林小道上,影影焯焯,一个老头步履蹒跚背着一背篼粑叶,沿着高峰山下的小溪朝着镇上走去,这高峰山是铁石镇最高的山峰,在半山腰上曾有一座创建年代无考名为高峰寺的古刹,当年有挑水的和尚,有络绎不绝的香客,深沉而悠扬的钟声在铁石镇上也能听见,曾经古木参天环境清幽的高峰寺现已成为一片荒林之地。

     老头小时得过麻痹症,行走虽不便,但也步履匆匆,路边杂草上挂着的露珠,打湿了他脚上那双褪色的解放胶鞋,他就是老7住在望仙岩的三母舅,这种两头尖中间宽形似船儿的粑叶,是川南地区的人们包裹叶儿耙、泡粑所用,由于这条不知名的小溪阻碍了通往交通桥的道路,所以在铁石镇与交通桥之间还存在着一个撑船的渡口。

     过了黄沙河,三母舅背着粑叶径直走到了镇上老7的家中,快过年了,镇上每家每户都开始着手准备过年当中最重要食材——叶儿耙。制作叶儿粑选料考究,工艺精细,具有清香滋润,醇甜爽口的特点。糯米六成、粳米四成淘洗去杂,用冷水浸泡五天左右,使米粒充分吸水。再将泡好的米用石磨磨制成米浆,包入纱布中吊干水分,咸味的直接揉成面团,炒锅热油,下入猪肉馅炒散,随后加入芽菜碎翻炒均匀,调入盐起锅。甜味的则要加入红糖揉成面团,包入红豆芝麻馅。将洗好的粑叶修剪成宽约5寸的条状,顺纹路包裹耙坯,整齐码入蒸笼,大火上汽后蒸半小时即可。

    “三舅还没有吃饭吧!”老头将粑叶放在里屋的角落后,四嫂子连忙招呼他靠着八仙桌坐了下来,在锅里舀了一碗猪血旺,淋上一汤勺臊子猪油,再撒上一些味精和葱末给三母舅端上了桌,农村的亲戚都舍不得吃肉,再给炒了一份集市上刚买的猪肝,最后拿了一个土碗在酒坛里打了二两包谷酒。三母舅在竹筒里抽了双筷子竖在桌上笃笃敲了两下,端起酒碗放到嘴前“吱~~”抿上一口,便悠悠的夹着菜,乐滋滋地吃了起来,几只苍蝇不停地在他身边绕来绕去,赶了去,去了来。

薛老大,这赶场天不在店子里面帮忙,跑来街上来干啥子呢?”四嫂子瞧见薛老大急匆匆地从门前走过。”
“我去供销社买一封黑芝麻糕,做甜叶儿耙要用嘛。”
非要今天买,散了场买还是可以嘛。”
哎,昨天就搞忘了,今天再不买耳朵都要揪报废了哦。”薛老大苦苦地说道。

    供销社糖酒门市内人头攒动,前来购买年货的人络绎不绝。“看好称,两斤硬糖,一块八毛钱,立在哪儿搞啥子,把背篼拿过来,我给你倒进去。老太婆你要买啥子快点说,后面的人还等起的。王地主应接不暇忙的不可开交。

“地主,拿两封芝麻糕给我嘛。”王地主顺手在玻璃柜里拿出黑芝麻糕递给了薛老大。

“那么大一张咋个找的开哦,我也没有零钱,改天给我拿过来就是了。”

       薛老大拿着芝麻糕离开供销社朝着烟草市刘寡妇的饭馆走去,街上的人们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在驼背的裁缝店门口撞见了手里端着瓷碗的小翠。

“小翠呀,这赶场天不去守着你的摊位,到哪里去呀?”

“去给老7哥送鸡汤。”小翠霞飞双颊羞答答地说道。

“哟,我这个老表命才好哦,这还没有过年就喝到鸡汤了哦。”薛老大艳羡地说道。

“不和你说了,等会汤冷了。”小翠扭过头笑盈盈地说道。

“汤来了哦,让一下,让一下,小心烫着哦。”小翠的对着人声鼎沸的人群大声喊着。

        学校开始放寒假后老7就在家帮着老母亲做些家务活,前日里他背着一个大背篼拿着镰刀去割猪草,镇上大部分人家的吊脚楼下的茅坑旁都有一个猪圈,开年时节便去猪市坝买上几个猪仔,猪草宰碎将捅里的潲水倒入大铁锅里,再加入一些糠粉,煮熟后就提去倒入猪槽给猪儿们享用。黄沙河边的竹林下沿河的一侧生长着茂盛细嫩的水草,青翠碧绿的水草有些还开着小花,老7手脚麻利的挥舞着镰刀,不一会儿背篓就被装的满满的。把背篼放在草地上,老7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了香烟,脚下有一株早已凋谢的老鸦蒜,老7晓得它还有一个浪漫的名字——曼珠华沙,又称彼岸花。

      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想念相惜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传说中,彼岸花是开在冥界忘川彼岸血一样绚烂鲜红的花,此花有花无叶。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关于彼岸花,有这样一个传说。相传以前有两个人名字分别叫做彼和岸,上天规定他们两个永不能相见。他们心心相惜,互相倾慕,终于有一天,他们不顾上天的规定,偷偷相见。一见如故,心生爱恋,便结下了百年之好,决定生生世世永远厮守在一起。因为违反天条,这段感情最终被无情的扼杀了,天庭给他们两个下了一个狠毒无比的诅咒,让他们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只是这花奇特非常,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注定此生无法相见。

     “唐言到彼岸,解义离生灭。着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为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通流,即名为彼岸,故号波罗蜜。”

   彼岸非彼岸,此岸非此岸;彼岸就是此岸,此岸就是彼岸;没有此岸,也没有彼岸;此岸就在心中,放不下就在此岸,放下即是彼岸。

   草丛里发出“喳喳喳”的叫声。把老7的思绪拉了回来。

      凝神屏气确定了大致方位后,跑去寻了一番,在杂草里发现了一只雏鸟。仰起头往树上张望着,果然在树上发现了一个喜鹊窝。

老7叼着烟,双腿加紧树干,双手吊着枝干用力把身体拉上去,轻手轻脚地将小鸟放回巢内后,再慢慢往下,右脚踩稳树枝,正将左脚移下时,树枝突然断掉了,老7重重的摔在地上。起身后感觉右脚脚踝钻心的疼,俯下身子撩开裤腿脚踝变成了青紫色。

“应该是断了,我背你去魏医生那里看看。”老父亲

     魏医生是个花白胡子的小老头,在镇上经营一家中药铺,山上采摘下来林林总总的药材,在百子柜里整整齐齐地放着,

    跨入药铺门槛便能闻到浓浓的草药味。从老7记事起他就一直坐在药铺的藤椅上给周边的乡亲把脉看病,他老婆则熟练地对照药方在上百个抽屉里找到对应的药材。看着老7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就知道接骨是一件很要人命的事情,敷上配制的草草药,镶上竹片儿做的夹板,提上用麻绳捆绑好外面包裹着黄纸的中药包,老7杵着拐棍在父亲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回家了。

     三汇场最打眼的建筑就得属码头上那栋四层的大楼房了,这栋楼内大多都住着本地有权有势的人家,薛老大站在三楼的阳台,搭着扶手抽着烟,看着岷江航道里上下过往的船只,仿佛在思索着人生到底为了什么?金钱?或是权利?当这两样都有了又该怎样?
    这时他身后缓缓走来一位明艳动人、身姿曼妙的女人。上前来笑盈盈地对薛老二说道:“来,师傅,这是送货的两块钱!”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18 18:36
《铁石镇》(连载)【十一】



“哒哒哒哒”临门摆放着的两台蝴蝶牌缝纫机连续不断地踩动着。左右两边墙撑着竹竿,上面挂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布匹,中央的案板上满满当当的也整齐码放着布料、咫尺、熨斗,这些天驼背裁缝店熙来攘往,前来取衣物的人们纷至沓来,走在铁石镇的大街上,一片喜庆与祥和的气息,到处都是比肩接踵的人群,人们的脸上挂满了欢笑。

春节未到时,镇上的娃娃们就开始掰着指头数日子,仿佛春节是一个既遥远又很难到达的地方。春节前大部分人家都会杀过年猪、灌香肠、熏腊肉、包叶儿耙。最开心的还是不谙世事的娃娃们,他们不仅可以穿新衣、拿“压岁钱”,还能放鞭炮、吃糖果、享用难得的大鱼大肉。

左边再高点”,

右边再低点”
“不对,不对,斜了··”

薛老大站在长条凳上,冬娃在他身后,指挥着在刘寡妇的门前贴春联,经过一番周折后,红红的春联端正牢固地贴在了大门两侧。

老7家阁楼上也挂满了香肠、腊肉,几个大簸箕里散放着叶儿耙、泡粑。白宰鸡、糖醋鱼、香肠、腊肉把堂屋中间的八仙桌摆的满满的。屋里屋外窗明几净流光溢彩,红红的灯笼、春联,今日杀掉的鲤鱼尾巴,也挨着往年的尾巴一同贴在了墙上,凸现着吉祥与喜气。大年三十了,团圆宴前,要在桌上摆放好碗筷,酒杯里倒满白酒,嘴里叨念着把亡故的先人请到桌上来享用。祭祀完祖先,划燃洋火,点燃挂在门前的鞭炮,外婆外公坐在正对大门的上百位后,彭老四、老7以及心似箭日夜兼程赶回来过年的兄弟姊妹们逐一入座,四嫂子和其余的女人、娃娃们则围坐在稍小的桌子边,色味俱佳、垂涎欲滴的团圆饭,家人团坐,小酒一杯,有笑有说,快乐、温馨、祥和的气氛,如春风般洋溢在老屋里。

一大家子人好不容易凑在一起了,过年应该是一个欢天喜地悦目娱心的日子,然而老7却毫无喜庆的感觉和释然的心情。这些日子里,小翠对他关怀倍加,家里喂的那只下单的老母鸡也杀来炖汤给他端来,逢场又去猪肉摊贩那买大骨头熬汤,偶尔,清晨还会跑到兴隆桥水码头去小渔船上买几条河鱼给老7送去,只要不是赶场天,还会背去一背篼在黄沙河边割来的猪草。

老7吃完饭,走进阁楼拉开小木门,跨入木制结构的小阳台,风掠过来,把楼下那颗桉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他俯身趴在栏杆上望着汩汩流淌的黄沙河,时值正午,在太阳照耀下,河面上撒上了一层碎金,那一波波水纹伴着金色的光芒,要是这连绵不绝的烦恼,能随着舒缓的河水流向远方那该有多好呀。

脚下的木板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老7扶着墙探进身子。

“小翠,你怎么来了,家里吃过团年饭了?”

“吃过了老7哥,初一天是不能洗东西的,前些天我见你的被子还没有洗,今天天气好,呆会拿去河边洗一洗。”小翠说着便取下挂在墙上的剪刀,走到床边开始拆被子。

阁楼瓦砾一格细缝里透进了一道耀眼的阳光,使万千的微物一齐在其中活活飞动着,光透过纱帐,衬映出了小翠脸上的一层茸茸细毛所虚化的灵晕般的轮廓。老7惊异地发现小翠比他过去的印象更加漂亮,高挑身材从头到脚,所有的曲线都是完美的,衣服都是半旧的,发白的浅毛蓝裤子,淡黄色的的确良外套,从侧面可以看见她扬起脸微微笑着。

老7想起了他和小翠在河边慈竹林;在中学外庄稼地的小路上;在交通桥小山包上约会时的情景。有时像孩子一样手拉着手,默默地沿着庄稼地中间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有时站住,互相亲一下,甜蜜地相视一笑。走累了的时候,他们就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躺下来,小翠偎在他身边,小巧的嘴巴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轻轻地给他唱着:

送你送到小村外

有句话儿要交代

虽然已经是百花开

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记着我的情记着我的爱

记着有我天天在等待

我在等着你回来

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

“老7哥,你听说过齐眉坊的故事没有呢?”小翠的问话,把老7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个还没有听说呢,你说来听听吧。”

“这个齐眉坊还是皇帝下旨修建的呢。”

“快别卖关子了,说吧。”

这也是我听我爷爷对我说的,以前这个牌坊位于我们铁石镇北端,就在河对面电站的那个地方,此坊创建于清朝咸丰三年,是铁石镇黄永开与妻杨氏共满百岁时,文宗皇帝下旨旌表为之建坊曰“齐眉坊”。当时的县令朱东瀚为坊题联一副刻于坊上,“人生不满君皆满;世上难逢我独逢”。寿联一出,博得赞声一片,此联妙在腰中隐去最关键的“百”字,且为集句。上联引汉乐府古辞《西门行》中“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优”;下联用俚语俗话“山中自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这副集句隐字寿联,工于匠心、独具一格、实十分精妙传神,令人赞不绝口。不仅传为佳话,而且载入了县志呢。牌坊由花岗石砌成,四柱三门,高大雄伟,雕刻精美,不过另外惋惜的是,修建电站时正是文革时期,牌坊未能躲过此劫。

老7哥,你知道吗,其实在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颗爱的种子。它可能萌发得很早,也可能贮存得很久;它可能成熟于短短的一瞬,也可能经历漫长的磨难而最终凋落。爱情是一种神物,不遇到适当的时机,它并不显露明显的形态,而当你清醒地意识到它的存在的时候,它就已经成熟了。

老7哥,你说咱俩也能像这两位老夫妻一样白头到老举暗齐眉吗?小翠那双水灵通透的大眼睛像纯净透明的湖水,像纤尘不染的镜子,默默地注视着他。

想不到眼前这位连初中都还未念完的小翠,还能知晓这等历史,老7听完不免感到有些意外。

其实老7哪里知道,自从两年前经杨所长介绍与老7相识之后,除了在心里爱上了老7,爱他的潇洒的风度,漂亮的体型和那处处都表现出来的大丈夫气质外,她的自卑感使她连走路的姿势和说话的语态都很是注意,生怕在他面前显出什么不妥当来,惹她心爱的人笑话。从那时起,她就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一定要为爱情而努力,为自己而拼搏,不断看各种书籍学习文化,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她相信通过自身的努力一定会慢慢地缩小与老7哥之间的差距。在去松林乡赶集摇曳的小船上、在摆摊的小木凳上、在老屋里昏暗的白炽灯下,《山乡巨变》、《铁人王进喜》、《红楼梦》、《简爱》这些小说她都是通过在城里工作的六舅托人带逐一回来细读的,遇上不认识的生字就摸出放在枕头边的新华字典。



噼噼啪啪”,突然,此起彼伏振聋发聩的鞭炮声响穿破云天,满街弥漫着火药的气味,白色的烟雾笼罩了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房屋仿佛也震动起来,小镇沸腾了,此时此刻正是年三十晚上零点,家家户户都点燃了挂在门前的一串串土炮,随着这惊天动地响彻云霄的一声声脆响,揭开新春佳节又一个黎明的序幕。

鞭炮声消失后不久,薛氏两兄弟带着冬娃到街上来拣掉落的零星散炮。

“大哥,你是咋把刘寡妇,不对,不对,你是咋把嫂子弄到手的呢?”薛老二笑嘻嘻地问他大哥。

二弟呀,不管做事还是做人,都要有闯劲,什么都别怕。”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蹲在路上用手指戳了一下地上的一坨牛粪,然后把指头放到嘴里舔净。

“大哥,看我的,兄弟我胆子还是有的。”薛老二也用手指戳了一下地上的牛粪放到嘴里舔着。

薛老大摇摇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但是二弟呀,有时光靠闯劲,不用脑壳思考、不学会察言观色也是不行的呀,我刚才是用中指戳粪,但舔的是食指呀。”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18 18:39
《铁石镇》(连载)【十二】
铁石镇至三汇场这十来里没有航标的河道,狭窄幽暗激流险滩遍布于间,翻船淹人的事儿年年都有,需经验丰富、技艺老练娴熟的船夫撑篙方能顺利通过。蔚蓝色的河水在两山夹缝中奔突咆哮訇然作响,滋润着萋萋芳草,催开了簇簇鲜花,青山倒映在水中,虽物换星移,却经久不衰。乳白色的雾,从峡谷中一团一团的溢出,缓缓地漫上山坡,散成一片轻柔的薄纱。飘飘忽忽地笼罩着峡谷,那五彩的坡,错落有致的近峦,清丽淡雅的远山,全都遮隐在迷雾之中,天地间只有白茫茫、湿漉漉、凉丝丝的雾。
一艘扣有乌黑船篷的小木船顺着哗哗作响的河水朝着三汇场飘去,在码头系好缆绳,船上的一男一女便沿着鹅暖石河滩朝着趸船方向走去,不久从下游驶来一艘冒着黑烟的客船,这种二三十米长的客船,从老7母亲那辈开始就把它叫做“汽划子”,驾驶舱置于船首,威风凛凛的驾驶员拉响汽笛扳动船舵,船便突突突地离开了趸船,向着江心航道驶去。老7和小翠上船后坐在靠发动仓的位置,柴油机发出的剧烈震动通过钢铁的船底传到椅子上来,使人从脚底板至腿根都感到阵阵酥麻。望着奔腾汹涌的江水,老7想起了父亲曾为他讲述的一段往事。
岷江,长江上游的重要支流,明代以前一直被误认为是长江正源,这条发源于弓杠岭全长七百多公里的河流,经汶川、都江堰穿过成都平原,再经眉山、乐山,于宜宾注入长江。它的名字从来就是和险滩激流连在一起的,小时候老7一听到岷江的名字,就联想到了湍急的江水、奔腾的浪花、咆哮的险滩,就算是在平缓的江段,那江水像锅里烧开的水,一团团争先恐后地从江底涌出。在六十年代,正是新中国百业待兴的时期,处处需要木材,在祖国的西南生长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岷江给运送木材带来了极大的方便。老7的父亲那时便是一位放筏人。
筏运先要扎筏,先将每两根长短大小基本同样的捆在一起,捆木筏是用竹藤像姑娘编发辫一样编起来的,整个木筏都是用这种方法组合成一个坚固的整体。做好第一层,再在上面用同样的方法加扎第二层、第三、第四层。再在前后两端做好祥桩用来固定艄杆,做好后的艄干绑挂在祥桩上,一个筏子就作好了。筏扎好了后,再在上面的中间搭个类似于船篷的窝棚,里面放上行程需要的生活用品。选定好出发的日子,在江边祭完神灵,就可以起航了,从县城到宜宾一百多公里的河道上,要经过大小滩口一百多个,其中的险滩就有十几个。筏子经过险滩时,工人们抱着艄杆,目不转睛全神贯注的盯着筏子运行的水道,还要随时扳动艄杆校正木筏行走方向。有一次老父亲被甩下了筏子,掉入冰冷刺骨的江中,翻滚的暗流如千万双冷血的手把他向下不断拉扯着,父亲说那时的他脑子里把这大半生重要的人和事,像是放坝坝电影一般快速地播放了一次,亲情、友情支撑着求生的本能,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让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冲破毛森骨立的黑暗,回到水面爬上筏子捡回了一条命。
在县城住了一晚后,老7和小翠又坐船返回了宁静安详的小镇。
“老7哥不用担心,这些天我给你纳几只鞋垫,走路就不会碍事了,医生说了,只要长期坚持功能性康复训练,就不会有什么的。等以后医学发达了,我们再去省城做矫正手术。再说了,以后有什么变故我也能一直照顾你的。呸呸呸,瞧我这张不会说话的嘴。”小翠如同爆豆子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推。

“没事的,小翠你不用为我担心,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
“我就怕你有思想包袱,老7哥,前些日我妈在问呢,让在上半年把我们俩的事情给办了。”

老7的右脚摔断快三个月了,脚踝倒是康复的比较好,但髋关节却感觉隐隐作痛,这次去县医院照了片,医生诊断结果是先天性髋关节脱位,加上这次在魏医生那里去接骨,强力极度外展,导致股骨头受压过度,而且伴随有大小腿。这类长短腿直接的影响就是,轻者一瘸一拐,拄拐行走,重者根本没法行走。就目前医疗条件还不能通过手术解决这种病,只能在往后的日子里进行长期性的康复训练,骨骼发育定型,伤肢的骨骼畸形虽然无以复加,但如果恢复良好,产生并发症的几率就会降低很多。

昨晚在县城,老7瞒着小翠,说是去见一位男同学,其实还未出发时,老7就在镇上的邮政局接到了黄莺摇过来的电话,让他这次去县城务必到她家去一趟。黄莺的家就在她爸工作的县武装部里边的院子里,在圆形的假山水池边有一栋三层的小楼房,黄莺一家就住在紧邻花园的底楼,门前架着一辆飞鸽牌自行车,车梁上用彩纸精心地裹了起来,全车上下被擦得锃亮如同新买的一般,这是黄莺在县粮食局的哥哥上下班的坐骑。进屋是一个小客厅,除了必备的家具外,临窗的墙下还摆放着用布套罩着的一台缝纫机,熊猫牌电视机旁边的收音机里传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铿锵顿挫的声音。

“小伙子坐吧,不要拘束。”今晚家里只有黄莺军人出身的父亲在家。

“老7,来吃点东西。”黄莺拿出了什锦饼干和一些糖果摆在了桌上。

“铁石镇是个好地方呀,当年我带着几十个知青就在离铁石镇不远的三汇场插队落户,我们那个时候上山下乡不同于农场模式哦,几乎没有后勤保障,我带的这些娃娃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好些都还没有满十八岁呀,这一呆就是接近十年呀,大部分人最后都回去了,还有一些结了婚留在了三汇场。”

“爸,你就别谈你的往事了嘛。”黄莺撅起嘴打断了他的话。

“哦,我都差点忘了正事了。”黄莺的父亲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小伙子,黄莺在铁石镇多亏你经常帮忙照顾呀,你的事情,我家姑娘给我说了,这次县教育局有几个民办转公办的名额,但这是市里面专为品学兼优德才兼备的乡村教师预留的名额。铁石镇算是山区,你的情况我也听黄莺经常提起过,上周我也给县教育局的李局长单独说过了,在这个月底应该就会定下来,一有消息我就让黄莺通知你把。”

“老7,放心吧,转正的事情,不会有问题的,我爸和李局长是战友,平日里大家关系也不错的,等文件下来我第一时间给你说。对了,你的脚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老7手里提着黄莺强塞给他的苹果和一抓香蕉走在灯火阑珊的大街上。


“医生说是先天性髋关节脱位,目前的医疗技术不能做手术解决,只能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地进行康复训练。”


“你的身体这么棒,一定很快就能康复的。”

“好了,前面就是医院了,就送到这里吧,过些天就开学了,到那时我们再见面吧。”

“你和小翠的事情怎么样了呀?”黄莺望着老7远去的背影对他大声喊道。

老7假装没听见,拐过弯,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临河吊脚楼下是垂钓的好地方,鱼竿是慈竹用煤油灯烤直后做成的,调整好一枚枚用鹅毛做的浮漂,用木棍在麻柳树下撬一些蚯蚓穿在鱼钩上做诱饵,举起鱼竿用力一抛,“嗖”地一声,鱼钩甩到了离岸三四米远的地方,接着便是静静地等候。薛老二精神抖擞地握着鱼竿,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漂,几分钟、十几分钟过去了,依旧纹丝不动,河面上微波荡漾,看得他双眼发酸,把鱼竿狠狠地插在泥巴里,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躁动不安地四处打望。

突然发现在他旁边不知何时掉落下来一条碎花内裤,转过身抬头望望身后几户人家的阳台观察一番后,发现只有一家晾晒有衣物,回过头又望望浮漂仍然没有动静。索性做一回好事把裤子给别人挂回去,薛老二心里这样想,于是他拿着内裤翻上了一人多高悬空的阳台,探着身子一手抓住栏杆,一手把内裤挂上晾衣的竹竿上。就在这此时,阳台与里屋的木板拉开了,王地主瞪目结舌、呆若木鸡地看着薛老二正吃力地探着身,手里拿着她的碎花内裤。二话不说捡起阳台上的木材棍就给薛老二砸了过去,一边砸一边大声地骂道。

“你个狗日的薛老二,臭不要脸的东西,居然偷老娘的内裤。”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呀···”薛老二跳下了阳台。

“老娘亲眼看见了,你还狡辩,让你狗日的狡辩。”王地主没等他说完,又继续捡起木材棍朝楼下砸去。

薛老二犹如败军之将拔起鱼竿捂着头灰溜溜地朝着兴隆桥方向跑掉了。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18 18:39
《铁石镇》(连载)【十三】

牛头山半山腰有一块斜坡地,此地背面靠山,前有兴隆溪潺潺流淌,极目远眺铁石镇全貌尽收眼底。夜幕下残月穿过一缕缕的微云,惨淡的月光映射在石板小道上,不时会有一阵风吹过小林树簌簌作响,寂静的夜显得格外诡异阴森,路过此处的行人步履匆匆,都会不由地加快步伐,在赤日炎炎的夏季夜晚偶尔还能瞧见蓝幽幽忽隐忽现的鬼火,这里便是铁石镇的坟场。半坡有条隐隐约约的小径,往里不足百米有一股常年流淌的淙淙清泉,泉水的旁的那座新坟里躺着的便是老7的母亲。
今天是老7母亲的头七,回魂夜的时间是头七当天的子时至亥时,是母亲故去后第一次返阳看望六亲眷属,七七祭日内的逝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家人在这一天万不可为了家庭琐事,口舌纷争产生矛盾,让逝者伤心遗憾,留恋红尘,不肯离去。子时,会有牛头马面,大小二鬼,四位阴差鬼兵,护送逝者的魂魄返还阳间家中。从窗户、烟囱等地入宅;亥时,由房门走出。家中摆放贡品当中要禁忌牛肉、马肉,越丰盛越好,以此来犒劳答谢四位鬼差,不让其为难打压逝者,把香烛酒食摆好,在地上铺一层炭灰,通过炭灰上留下的痕迹,用以检验母亲曾化身为哪一种动物来看过家人。点上长明灯是为了给母亲照亮通往极乐世界的道路,以免四处游荡成为孤魂野鬼,之后必须回避,睡不著也应该要躲入被窝,如果让死者魂魄看见家人,会令她记挂,影响投胎再世为人。



看着那把母亲日常坐的藤条椅,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头上布满银发的母亲依然安详地坐在吊脚楼里屋门前,面对着黄沙河看着正在水里嬉戏打闹的老7。划燃一根洋火,点上嘴里的纸烟,火光映红了他的脸颊,烟草味和火柴燃烧的硫磺味弥漫着小屋。前些日子,母亲还在向他追问和小翠亲事,而今日却已和母亲隔在遥不可及的两个世界里,突患脑淤血的母亲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离开了铁石镇那熟悉的青石板街,离开了人声嘈杂的茶馆,离开了波光粼粼的水巷子,如同一叶舟,解缆放桨,顺着这奔流不息的黄沙河水飘向远方,永远地离开了。被燃尽的烟头烫到了手指,才把老7的思绪拽了回来,往后的一段时间里,每当吃完夜饭,老7总会趿着母亲做的布鞋来到兴隆桥黄角树下的水码头,时至今日对于母亲老7才觉得有太多的愧疚,整日粗茶淡饭省吃节俭的老母亲去过最远的地方就只是县城,事过境迁,斯人已去,为何我们总是要等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人生就是一场得失间的轮回,把握眼前的一切,不要总以为得不到才是最珍贵的。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点上一支烟叭上一口,烟雾刚从鼻腔里冒出便被河风吹到身后去了,坐在码头的石阶上眯着眼黯然地望着远方,就像那时母亲站在码头盼着老7的杉木船归来时一样。

“什么?我是不会同意的,决不能同意,你怎么会和一个乡下的小子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必须和这个叫老7的人断绝一切往来,不然这样会毁了你。”
“妈,你不了解他,他是一个有思想、有理想的人,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呆板无趣的。”
“思想、理想能当饭吃?一个穷教书的能养活你?况且还只是一个民办老师而已。莺莺呀,我们这样一个家庭怎么能和一个在乡下做生意的家庭融合在一起?”
“怎么就不可能,我爸说过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是没有阶级、门第之分的,再说了,转公办的名单我都让我爸给教育局的李叔叔报上去了,到时候我们俩都能一起在县城中学··”
未等黄莺说完,她母亲激动地打断了她“什么?让他转公办老师?这是谁的鬼主意?这家里还有没有我?这么大的事情都一直瞒着我,你们太无法无天了,等老头子回来,我就让他给老李带话,不能把名额给他,因为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嫁给一个乡巴佬。”她气急败坏地吼道。
从小到大母亲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对她说过话,黄莺一下子忍受不了,跑进闺房锁上房门,趴在床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禹王宫门前的麻柳树稀疏的枝桠上悄无声息地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树干上有一只赭红头顶的啄木鸟,用它那有力的刚爪紧紧地攀在树上,“笃、笃、笃”正在神情专注、孜孜不倦地凿孔钩虫。教职工宿舍屋檐下的花台里各种花草也焕发出春天的气息,为了赶在上课前来到学校,铁石镇农村里的孩子们不得不带月披星早早地起床赶路,扯下挂在屋檐铁丝上微微发黑的毛巾在瓷盆里搓一把脸,匆匆吃完母亲准备的早饭,穿上满是补丁的衣裤,脚下是泛黄的解放胶鞋。月朗星稀的清晨,晨曦的微光驱走了夜的最后一缕黑暗,散落在大山各个角落里的孩子们,背着破旧的黄布书包,踏着皎洁的月光,踩着崎岖不平满是黄泥的山路,快步流星地朝着镇东头禹王宫中学欢快地奔去,在黄沙河青烟似的薄雾中一一迈进了校门,来到教室从书桌里拿出搪瓷杯或是铝饭盒,抓一把从家里带来的米,在伙食团旁那长满苔藓的老水井淘完米后,再把搪瓷杯拿到食堂里那水泥堆砌的土灶蒸笼里。待到中午放学时,找出自己的搪瓷杯,从课桌下里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母亲腌制的芽菜用来当做下饭菜,这就是一顿再简单不过的午餐了。禹王宫大殿两侧分别是男女生宿舍,路途特别遥远的学生就借宿在此,其余的学生下午放学后便背着书包沿着上学的路边走边玩回家去了。
黄莺也回到宿舍坐在放有备课本的桌前,一手拿着一支沾水钢笔,一手托着下巴,忧郁深邃的眼神望着窗外思绪却飘到半空中去了。那天母亲的一席话像是一只萦绕在耳边嗡嗡作响的苍蝇,赶了又来挥之不去。为何非要拿门当户对这些教条来约束我?难道母亲真是为了自己好?可和蔼的父亲曾经给她说过人与人之间是没有高低,没有贵贱的,灵魂和灵魂之间是平等的,当我们褪去华贵的服饰、粗布的外衣后是没有任何区别的。作为生命的存在体,就其本身而言是生而平等的。就如同猪鸭牛羊,无论胖瘦美丑都是为了宰杀,而人活着就是为了寻找快乐自由和实现自我价值!既然如此那老7与我之间就应该是平等的呀,我也有权利去争取属于我自己的爱情与生活。
此时在三汇场,薛老二正在向另一个人叙述着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情。

“同志你好,我是铁石镇的人,在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我六岁的时候我暗暗地喜欢上了我隔壁家的女孩,可还没等小学毕业,她就突然搬家了。”

同志,能给我一根烟抽抽吗?见面前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薛老二不急不躁又继续娓娓道来,语气中又增添了几丝无奈:“造化弄人,时隔近二十年,居然在这三汇场让我又遇见了她,我能百分之九十能确定是她,真的是她。她的样子在我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于是我问她,我能看看你的胎记吗?

然后她就把衣服脱光了。接着,接着你们就冲进来了呀。”

“你他妈的,当时如果不脱裤子我还真信你了。玩小姐都能编个故事,快摇电话让你铁石镇的亲戚过来交罚款领人。”穿着藏蓝色制服的公安对着薛老二大声吼道。

作者: 不能没有谁    时间: 2016-8-18 18:40
《铁石镇》(连载)【十四】


天气回暖了,县里的放映队也开始轮流着到各个乡里放映电影了,开着拖拉机载着几大木箱的器材开到农机站上面的公路尽头,乡里找了几个壮劳力去帮着把放映设备抬到政府院坝里。过了响午乡政府楼顶那根树皮早已脱落的朽木桩上,用铁丝捆绑着的高音喇叭里不断传出晚上将要放电影的消息。铁石镇十里八村的男女老少奔走相告呼亲唤友,消息就像煽动着翅膀的春燕翻山越岭传遍每个角落,炊烟尚未散尽,鸡鸭正蹒跚入笼,吃过夜饭街上的娃娃们便呼朋引伴三五成群嬉戏打闹着扛着板凳、竹椅子,较远的手里还拿着绑好的火把,朝着镇中心的戏台跑去,尽早去占据一个好位置。放影师傅周边的位置都被娃娃们占据了,因为这里能近距离观察到神奇的电影放映机,一睹放电影的人的风采。天快擦黑的时候,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流,都汇到了放影场上,来回走动的人们将高矮不一的男人、环肥燕瘦的女人们,姿态各异的人影映射在两根木杆子中间挂着的银幕上。

电影开始放映了,银幕前的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睁大着眼睛,伸长着脖子,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地盯着幕布,生怕看漏了一个动作。今天放映的影片是《地道战》小翠坐在靠近烟草市的角落里兴趣正浓,突然有人拉动了她的衣角。黄莺姐你也来看电影呀,有位置吗?过来我让给你坐吧。小翠热情地对黄莺说道。小翠,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有件事要对你说说。黄莺面色凝重地说道。

小翠跟着黄莺走过兴隆桥来到中学的操场上,旁晚下过一场小雨,将操场上铺撒的碎炭花淋了个透,脚踩在上面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围墙草丛里蛐蛐正在欢快地叫着。

“小翠,这个学期结束我就要离开铁石镇了。”黄莺打破了沉静首先说道。

“怎么啦,要调回县城吗?我听老7哥说过,你来铁石镇主要是来锻炼的。”

“是呀,家里认识县教育局的领导,等民办转为公办的手续办好了我就调回县里的重点中学。这次的名额只有两个,另一个名额如果不出差错应该是老7。”

“老7哥!?这么珍惜的名额,一定会有很多人挤破头皮去争取,老7哥在县城也没有当官的亲戚呀,黄莺姐你一定是搞错了吧。”

“我亲自去给他争取的名额怎么会搞错。”

瞄了一眼瞠目结舌的小翠,黄莺又继续说道。

“其实早在几年前老7在县教委组织的培训班上我就已对老7有了好感,后来阴差阳错地我也被安排到这铁石镇,小翠对不起,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样爱着他。虽然老7一直把我当作妹妹来看待,但我被他的温文尔雅忠厚老实的善良性格和独特的人格魅力所深深吸引无法自拔。你们俩青梅竹马在这铁石镇从小一起长大,双方父母也都是很熟悉的街坊邻居,以后结婚生子一定能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

“但是!”
黄莺故作停顿突然换了一种顿挫有力的声音继续说道。“但是男人是应该有远大抱负的,特别是像老7这种有才气的年轻人,在这小小的铁石镇也能施展拳脚?难道就如此随波逐流蹉跎日月地度过一生?还有老7的腿伤,光是吃几罐中药是不能治愈的,得去省里甚至北京的大医院去找国外的专家教授,万一哪一天伤情得不到控制,是会瘫痪的呀。而这些不仅是有金钱就能办到的,还需要各个层面的关系网。小翠,放手吧,让老7去选择自己的事业与生活。”
直到影片将要结束时小翠才迈出了禹王宫,脚步显得有些蹒跚。电影刚刚散场,戏台前立刻噪杂起来,呼喊声、讨论声、小孩啼哭声、谁家的犬吠声,声声入耳。乡民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照明工具,蹑影追风般向着四面八方散去,有的推亮了手电,更多的是点燃了火把,燃烧的火焰映红了脚下的路和人们的脸,也映红了漆黑寂静的夜,成百上千的火把串联成一条条火龙,走出镇子后逐渐散去,移向不同的方向,如无际的苍穹上散布的颗颗繁星。

躺在床上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黄莺的那句话:“老7和你在一起会毁了他的前程!”
原来黄莺姐也和她一样深爱着老7哥,为了他不顾家里的反对,不仅义无反顾地昂首向前,并且还突破重重阻碍去为之争取转正的名额。而我呢?我又能给予老7哥什么?洗衣做饭带孩子?想到这些林林总总的事儿,小翠内心的自卑感与失落感顿时油然而生。
右手拿着灯座左手拿着手电,上下晃动着灯泡,灯丝搭在一起后,白织灯又亮了起来,强烈的灯光突然射入眼球,彭所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好了,灯修好了,咱们继续开会吧。”中短身材的黎乡长对大伙说道。“昨天我和杨所长去县里开会,现在是“严打”整治工作的关键时期,县公安局的黄局长直接点了我们的名,说我们近万人口的铁石镇,居然连一个典型人物都抓不出来。今晚召集各位来开会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吧。”乡长端起积满厚厚泥黄色茶垢的搪瓷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继续又说道。“当然,人也不能乱抓,必须要讲求证据,不能冤枉好人嘛,毕竟大家都是多年的乡邻,而且这严打斗争判的大多都比较重。好了,我也不多说了,大家开始讨论吧。”黎乡长转动着眼珠,用锐利的眼神从内到外把办公室里参会的人挨个扫了一遍。邮电所的彭老四撩起手腕看了他心爱的上海牌手表,心里想着家里锑锅里给四嫂子炖的猪蹄应该已经差不多了。一只蚊子飞过来贴在额头上,彭老四恨恨地不停用手去拍打,但每次拍打的只是他自己,杨所长板着脸低着头已沉思良久。
“二弟,你看我给你买的什么?”薛老大神秘地对着薛老二故弄玄虚的说道。
“大哥这是什么呀,红床单?怎么还有一根电线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城里人都在用这玩意呀,这叫电热毯,插上电就像睡在灶头上一样,冬天用着巴适的很哦,我找熟人在县城买了两张,给你一个吧。”薛老大慷慨地说道。
当天晚上,薛老二便把电热毯铺到了床上,虽然时值盛夏,但他仍然迫不及待的把插头插上,想提前感受一下这高科技的玩意儿。
第二天拂晓,薛老大搓着惺忪的睡眼跑来叫二弟起床,今天他俩得送一船杉木去三汇场。拉亮电灯,薛老大瞧见二弟躺在床上浑身大汗淋漓,电热毯的插头还未拔掉。隔壁老曾家此时正在锅里热着昨天没吃完的回锅肉,肉的香气从木板墙的缝隙里飘了过来。

惊慌失色神色张皇的薛老大一个箭步跑到二弟跟前,扯开搭在肚皮上的薄被子,拉着手一下子把他从床上拖到了地下。

“都被烤出肉味道了,你狗日的还在睡。”

穿着裤衩的薛老二抬起头一脸懵懂地望着薛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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